“……古之仁人有天下者,必反大国之说,一天下之和,总四海之内。”
“国家发政,夺命之用,费民之利,乃贪伐胜之名,及得之利,故为之。”
“然则土地者,所有余也;王民者,所不足也。今尽王民之死,是弃所不足,而重所有余也。”
“小姐,《墨经》的非攻一卷好难懂啊!”
离开云城后,谢知秋一行人有条不紊地向上京出发。
路途遥远,在路上,雀儿在马车内念书,读着读着,她就抓起头发来,将学着谢知秋扎的马尾抓得乱糟糟的。
谢知秋本来自己也在读书,听到雀儿的抱怨,便望过去,替她解释道:“这几句话是说,墨子认为,古来拥有对天下之仁心的人,一定会反对国家之间的互相攻伐,而会致力于让天下人和睦相处,统一四海之内的国家。
“国家发布发动战争的政令,会导致百姓失去财产和性命,其目的却是贪图战争胜利所获得的名声和利益。”
“墨子认为,对国家来说,最重要的是百姓,而不是土地,发动战争用百姓去换土地,是本末倒置,并非明智之举。”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进行补充——
“按照时代推演,墨子生于春秋战国时期,那是一个诸多国家之间争斗不休的乱世。”
“在那个时代,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劳者不得息,饿殍满地,哀鸿遍野。”
“墨子看到底层人民在战争中惨状,发现无论是发起战争的国家还是遭受战争的国家,百姓都得不到好处,才会萌生出‘战争不义’的观念,进而提出统治者不该主动发起战争的主张。”
“按照萧寻初师门流传下来的文献记录,墨子其实曾经从师于儒者,学习孔子之术,和现在的许多学子一样,他曾经当过儒生。”
“后来由于部分观点相左,他才脱离师门,自创了派系。”
“墨子身份寒微,为了谋生,曾经做过木工。”
“然而创建儒学的孔子,却是贵族出身,衣食无忧。”
“所以身处相近的时代中,孔子看到的是礼崩乐坏,产生的是对社会阶级动荡的忧虑,希望在保持周礼阶级制度的前提下,尽可能保证社会安定。”
“而墨子,看到的是底层百姓身处无尽苦难之中,希望平民都能过上安全平静的生活。”
“所以儒学想要坚持三纲五常、维持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礼治’,而墨家,却想要冲破阶级等级、人与人之间没有差别的‘兼相爱、交相利’。”
“这两种观点,从根本上就有利益冲突,所以儒墨两家才会针锋相对。”
“在两边的文章记录中,都有各种对对方的贬损。”
雀儿听了谢知秋的话,晃晃脑袋,看上去好像明白了一些。
但过了一会儿,雀儿想了想,欲言又止:“小姐,可是,如果这样的话……”
“什么?”
“我觉得墨家的想法很合理,但是……”
雀儿对自己的想法并不是很自信,犹豫许久才说出来:“如果我是皇帝的话,一定会更喜欢儒家的观点。
“同样是提倡对百姓仁德,告诉皇帝仁政是为了缓和社会矛盾、保证皇权的稳固,肯定比说人与人之间就应该是平等兼爱的,成功率要高。
“理想是很好,但社会现实摆在那里,如果要让皇上采纳自己的思想,肯定也要考虑怎么说出来,对方才会接受吧?”
谢知秋闻言一笑,觉得雀儿逐渐摸到了门道。
她放下自己手里的书,正要再仔细指点几句,二人只感到马车剧烈地颤动了一下,竟猛然在中途停了下来!
雀儿按照以前当丫鬟留下的本能,几乎第一时间就要扑上去护住谢知秋,幸亏谢知秋及时扶住了她,两人都没有受伤。
“出什么事了?!”
雀儿见车子稳定下来,当即跳下马车。
谢知秋则揭开车帘往外看。
“咩——咩咩——”
前面隐约传来几声虚弱的绵羊叫声,还混杂着马匹奔跑以及当地土音浓重的人言。
只见两个骑马髡发、膀大腰圆的成年男子,正在追打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那女孩同样是披发右衽外族打扮,衣衫褴褛,脸上脏兮兮的。
而几只瘦弱的绵羊没人管理,横在了道路中间,挡住谢知秋等人的去路。
“小姐,怎么办?”
雀儿看这场景“啊”了一声,语气有点着急。
“要管吗?”
从昨日开始,他们已经离开方国或者义军统领的范围,进入辛国境内。
那两个男子和那小女孩明显都是辛人,而谢知秋等人则是来出使的使者,照理来说不该管外邦人的闲事,他们要与辛国谈判,当下也是越少惹是生非越好。
然而那小姑娘身上已经被马鞭抽得伤痕累累,像受伤的野兔逃避狼群一样跌跌撞撞逃窜,却根本跑不过马。
两个髡发男子边追着抽打她,边在马上大笑,丝毫看不出停手之意。
谢知秋想了想,对雀儿道:“你找几个会辛语的士兵过去说一声,就说那些绵羊挡我们道了,让他们放那个小牧羊女过来,将绵羊赶到旁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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