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便暂时留了下来。
他从小孩儿们的口中得知这里叫梨白村,因当地的梨白酒而闻名。
从前他们村的梨白酒甚至可以进贡到皇宫里去。
只是这些年连年旱灾,生活艰难,加上光帝和新帝都不好饮酒,便慢慢没落了下来。
年轻力壮些的都离开了这里,想去外面拼一拼前程。
只留下一些老弱妇童还在这里,只是生活也更加艰难。
“今年一直下雪,好多地方都遭了雪灾,爹娘每天都去山上挖野菜,但还是吃不饱饭。”
祝卿梧心疼他们,每日的馒头就多买了几个。
小孩儿知道他也不易,更怕给他带来灾祸,因此从没声张些什么。
只是每日来这巫庙找他。
祝卿梧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教起他们识字来。
他们对祝卿梧很尊敬,一起喊他,“祝先生”。
祝卿梧说过很多次不必这么叫他,但小孩儿们坚持得很,怎么也不肯听。
祝卿梧便也随他们。
只是还没教几日,年纪最小的春妮便被父母卖
了,给人为婢。
下课之后,他们和祝卿梧详细说起了这件事。
“春妮的爹爹去郢都做工,不知怎么摔断了腿,掌柜也不管,给了点钱就打发了出去,但那点钱根本不够,她爹是一家之主,为了给她爹看腿,只能把她卖了。”
小孩儿们似乎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因此并没有多难过。
甚至还为她高兴,“听说卖的是大户人家,今后就能吃饱饭了。”
“其实也不一定。”最大的那个小孩儿突然说道。
祝卿梧听得难受,因此一直没有言声,只是静静听他们说着。
“大户人家规矩多,而且签了身契卖给人家,是打是骂都归人家做主了,甚至主人家不高兴还能把下人直接杀了。”
其他小孩儿听到这儿,被吓得一哆嗦,“他们不会杀了春妮吧?”
“春妮那么乖,那么听话,肯定不会的!”
最大的那个孩子摇了摇头,神色黯然道:“我娘昨天给春妮他们家送了些药,听说……”
“听说什么?”其他小孩儿立刻竖起耳朵问道。
“春妮她爹不是从郢都回来的,说郢都城门口吊着两具尸体,浑身上下都是血,吓人极了,好像是皇宫里的宫女和太监,我娘听得害怕,还劝他们别卖春妮,在那些人眼里,奴才的命都不是命。”
祝卿梧原本还在安静地听着,直到听到这儿,整个人的身形猛地晃动了一下。
他连忙用手撑着地面才让自己坐稳,然后猛地抓住一旁说这件事那个孩子的胳膊,“什么?”
“祝先生?”小孩儿被他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您怎么了,脸色怎么突然这么难看,您怎么还流汗了?”
然而祝卿梧已经没心思回答他的话,只是继续问道:“你说城门口吊着两具尸体?郢都的城门口?”
“不是我说的。”小孩儿连忙摆摆手,“是春妮她爹说的,他说他还趁着做工的空隙亲眼去看了,全身上下被打的没有一丝好肉。”
“那他亲眼看见他们死了吗?”
“不知道。”小孩儿摇了摇头,“春妮他爹说旁边有官兵守着,根本不让靠近,不过都被打成那样还一直吊着,应该死了吧。”
“吊了几日了?”
“不知道,但……”小孩儿想了想,突然低头扳起了指头,“从春妮她爹从郢都回来,至少也有七八日了吧,人肯定死了。”
祝卿梧只觉得头突然晕了起来,眼前猛然一黑,好在他用手撑着,这才没有让自己倒下去。
“祝先生?”小孩儿们终于察觉到了他的不对,担心地挨个叫他。
然而祝卿梧已经顾不上,扶着一旁的墙站起身来,然后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走去。
“祝先生,您要去哪里?”
祝卿梧已经顾不上回答,推开巫庙的大门走了出去。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冷风卷着雪花迎面扑来,激得他猛地咳嗽起来。
伞还落在巫庙里,然而他已经顾不上去取。
只是迎着风雪一步步向郢都的方向走去。
耳边突然又响起了玉珠的声音,“祝哥哥,我帮你。”
祝卿梧连忙摇了摇头,雪花重重砸在他的脸上,又很快化去,留下一串不知是雪水还是泪痕的痕迹。
“不要帮我,我回去,我这就回去,我再也不跑了,我和堂溪涧道歉,我和他道歉。”
“我不跑了,我不跑了。”
“我再也不跑了,对不起。”
“不要帮我,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玉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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