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温酒喝了几口,谢令殊感到一股暖流涌上身体。他又斟了一盏,月亮浸在杯中变成了一圈圈银白的套索。
“人人报恩,唯我怨悔。”手一斜,杯中酒尽数倾倒在地上。这一杯敬他的母亲。
“魂魄毅兮为鬼雄。”酒渍还未浸入泥土,又一盏倾了下去。这一杯敬他的先祖父。
最后一杯敬了天下苍生。
酒壶还剩下最后一点,谢令殊仰头喝下,抬手把白玉酒壶扔到了庭院。那酒壶咕噜噜地滚了几圈才止住。
“呵,笑话。他进建康宫的时候的时候君王尚在世,怎么他拿了内库牌子与虎符,君王就薨逝了?”萧传冷笑道:“陛下年事已高,身体精神本就不好,薨逝天极台焉知没有他们的功劳?”
谢峤与谢令殊听完,同时呷了一口茶水。
“今日我来,还带了一人。”谢峤放下杯子,一旁侍立的谢召走到门口吩咐了一声。一会儿便有一个衣着深灰的从事押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人蓬头垢面步伐踉跄,一进门就被摔在地下,他也不叫唤,死死盯着萧传。
萧传也回看了他一会儿,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疑惑的目光就看向了谢峤。
只看谢峤把一方青色锦绢展开,对着他道:“这是何物?”
“是陛下诏书,召见大王与谢郎君!”下头的人换了眼神,又死死盯住谢峤。他是萧任本府的先锋,自家大王才谋勇略皆上等,如今做了皇帝,派他给世家宣召是器重他。来日必定飞黄腾达。
没想到刚到乌衣巷口,便被人拿住审问。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新君的心腹,自然是心高气傲,这就又被府内的守卫好打了一顿。恰巧碰上回府的谢峤,本以为他家主人会来救场,怎么说他家郎主在“清溪之战”中被胡人射杀,自家陛下也曾派了兵力相援助。只是谢峤听了他的来意,居然把他软禁起来!
“你们是要造反?”他总算知道了自己被抓起来的原因。
“造反?何来造反?”谢峤一个茶杯掷在地上,杯子碰在白玉砖上碎成两半。又听见他冷笑一声:“贼人萧法继萧传,假借救驾的名义入主建康宫。又趁乱杀害我祖父,以为推给侯靖就没事了?”
“信口雌黄!”那人大喊一声。
“啪!”押着他的从事一巴掌扇过去,那人嘴角流下殷红的血迹,“啪啪!”又是两个耳光把他扇倒在地,看他已然昏迷过去,大力拖了出门。
谢饶一直在驻军的山谷中值守,今日初回来看到了谢令殊。郎君的脸色苍白,周身气势也不如前,心中好大的心疼与担忧。好在现在看到他能说能走也是一番慰藉。
“既然打定主意搏一搏建康宫,明日便把檄文给我瞧瞧。”谢大郎对二人道。
“他无诏登基,就不是名正言顺。许多事是不是他做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他在建康宫,就可以是他们做的。”
“陛下昏聩也罢,奢靡也罢,终是正统,如今天大的好机会给了我们。”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
“这也是一开始我不让你进建康宫的原因。”谢令殊说道:“若是三方在建康宫对上,无论谁活着,都是无名无分的。”
萧传多日的忐忑担忧,今天在谢家兄弟坚定地决定中烟消云散:“吾有思行与大兄,便如姜公与诸葛。”
“陛下在萧传进宫前薨逝也是个好时机,萧法继一向巧言令色,到时候真的传位给萧传那个竖子那天下真的要大乱。”
“陛下前半生戎马天下,如今停在天极台,夏日炎炎,怕是早就腐朽…”
那人曾是他们的父与君,也曾教授他们君子六艺,骑射对弈。他们也曾为了那一句赞叹,一个青眼,彻夜读书研习。
只是如今那些时光,恍若前世。他们好似在讨论一个陌生人,或是一座雕像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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