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抬头,随着另两人一起向二楼看去,就望见二楼栏杆边站着一个人——一个个子很高的黑衣男人,正淡淡垂下眼皮,波澜不惊地看来。
池鸦呼吸一摒,感觉到男人冰凉的视线从自己脸上滑过去,不自觉抖了下睫毛,手心里微微出汗。
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好、好冷!
纯黑色衬衫下露出的苍白皮肤,浅褐色的无机质一般的眼珠,颜色淡到几乎看不到的削薄的唇,以及锋利深刻的脸部线条……这么一个人高高地站在二楼雕花栏杆后,他看到他,竟然莫名地联想到中世纪被困在古堡里的……吸血鬼。
一样的阴郁苍白,不见天日。
客厅里一片寂静,仿佛这几个大活人都瞬间没有了呼吸,甚至连空气都好像变得更阴凉几分,直到楼上的男人终于收回了视线,不疾不徐地走下楼梯。
身边忽然响起膝盖撞到茶几的声音,池鸦偏了偏脑袋,看见顾怀安略显匆忙地站起身,嘴角微绷,叫了声:“大哥。”
男人低低应了一声,微微转过眼珠,看向客厅墙边的池鸦。
池鸦要不是腿瘸他都想跟着站,此时作为唯一一个还在男人面前坐着的人,他莫名有点如坐针毡,急忙驱动轮椅硬着头皮把自己往前送了送,有点尴尬还有点紧张地招呼:“您、你好……大伯哥!”
男人:“……”
顾怀安:“……”
顾怀安倏地回头,朝他砸来一个“你在找死”的眼神,有点慌乱地朝男人解释:“大哥,他是——”
“杯子。”顾怀章冷冷打断他,“自己收拾。”
张妈一愣,立马又把手里的玻璃碎片放回地上去。顾怀安看了看自家大哥又看了看池鸦,到底不敢违抗顾怀章的命令,走开去收拾被自己砸碎的杯子了。
张妈小心翼翼跟男人请示:“那大少爷,现在就摆饭……?”
顾怀章略一点头,张妈看了眼池鸦,赶紧也溜了。
沙发旁的小片空间里,就只剩下池鸦独自面对着顾怀章了。
池鸦咽了口唾沫,努力强装镇定,慢慢抬起睫毛。
挨近了才发现顾怀章个子不仅仅是高,他简直是高得离谱!池鸦的视线几乎被男人的大长腿塞满,不得不更高地仰起脖子,才终于勉强对上顾怀章的眼睛。
……这起码得一米九了吧!
顾怀章垂着眼皮,冰凉的视线没什么刻意的威慑,甚至还有几分漠然的意思,却仍然令池鸦感觉到沉重的压迫。
池鸦攥着手指,想到面前这男人之前对他的评价,忽然就很不想在他面前露怯。他迎上顾怀章的视线,镇定地和那双冰珠子似的浅褐色眼睛对视。
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顾怀章终于开了口:“池……”
“池鸦。”池鸦说。
顾怀章冷淡吐字:“你胆子很大。”
池鸦猜他指的是自己明知道被他所不喜,却竟然还有勇气跑到南湖来。
他不卑不亢:“谢谢。”末了想起自己的“贱受”人设,又补充道,“毕、毕竟,我爱……怀安。”
“当啷!”一声,顾怀安手里的碎玻璃遭到了二次伤害。
顾怀章神色不变,淡淡道:“是么。”
池鸦微微低头,露出一个羞涩的表情:“而、而且,怀安是为了、照顾我,才把、我接到,南湖来的……你,你不要怪他……”
他总结陈词:“他也爱、我!”
顾怀章的眸色沉了沉。
身后不远处骤然响起一阵叮铃咣当的乱响,顾怀安唰的起身,咬牙切齿:“池、鸦!”
池鸦头也不回,笑眯眯地对顾怀章道:“你弟弟,就是、傲娇。”
顾怀章:“……”
顾怀安:“……”
顾家兄弟俩好像都有点被他恶心到,顾怀章眼神都更冰凉了几分,审视的目光在脸上转了一圈,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半晌,他终于收回了视线,瞥一眼不远处的顾怀安,淡声道:“行了,都准备吃饭。”
看着他转身离开,池鸦紧紧绷起的肩膀微不可察地一松,才发现后背上不知何时已经沁满了冷汗。
跟顾怀安斗嘴半小时,都要比和顾怀章对视三秒钟来得轻松。
这个大伯哥简直……太可怕了!
顾怀安从身后走来,俯身到他耳畔,咬牙切齿地低声:“……你再敢叫他一声大伯哥,另一条腿就也别要了!”
“你原来、更生气这个吗?”池鸦猫眼里盛满无辜,“我、我还当你会,更气我说……你爱我、呢。”
顾怀安:“…………”
他一张俊脸上青青红红好半晌,骤然一声暴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从卫生间洗手出来的顾怀章脚步一顿,和端着菜盘的张妈一起看来。
顾怀安正叉着腰脸红脖子粗地暴走,坐在轮椅里的漂亮青年被他衬得格外单弱瘦小,他似乎是被吼得害怕,微微上翘的眼尾有点儿泛红,糯米似的小白牙咬着嘴唇低下头,一副天大的委屈都往自己肚里吞的小模样儿。
简直可怜死了。
“哎呀……”张妈瞬间母爱泛滥,想说什么又忍住,有点嗔怪地看了眼顾怀安,又见顾怀章没什么表示,就对池鸦笑笑:“小池先生,快点洗手吃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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