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沈师叔心愿名单太过独特,众人一时不知,是他太过青睐嬴辛,还是故意为难,想看少年笑话。
猜不透,众人神色各异地看着嬴辛,看热闹的、同情的还有少许羡慕的,都想知道嬴辛面对如此厚爱,作何反应。
但手持木剑的少年,在少许停顿后,只略一朝众人颔首。
他朝道场尽头的旭日崖走去,眉眼平静,青稚面容看不出喜怒。
众弟子望着背影,一时哂然。
今年宗内招收的新弟子里,有纪家独苗纪元楚、令家少爷令越、药王谷清欢......都是修真界家世好,天赋高,备受瞩目的年轻小辈。
一入宗,立即成了各长老眼中的宠儿,弟子们艳羡的对象。
除了这几人,同期入宗的近百位新弟子,各方面平平无奇,在宗内就如同路人一般。
其中,只有嬴辛是个例外。
虽然他没有任何家世背景,没有出挑的天赋,但入宗没几日,大家都认得他了。
入宗那日,管事堂前聚集了所有新生弟子,乌泱泱一群人,被喊到名字挨个上前领物样,轮到“嬴辛”的时候,就看到立在光鲜亮丽的人群中,一个格格不入的少年。
嬴辛穿着单薄的粗布衣裳,一袭暗淡低沉的深棕色,袖袍衣领洗到有些褪色。
连新生弟子随行奴仆,都比他穿的好,但他瞧着并不狼狈。
少年站在堂前海棠树下,头发乌长,额前碎发在风中,往两侧微扬,轻轻刮过笔墨勾画般的眉梢,他抬起脸,精致的五官线条,正介于褪去孩子气,转向青涩而凌厉的少年气。
他眼珠颜色比常人要黑,有种极致感。
很多人就此记住了。
这样漆黑的眼,堆满冰冷时,定是令人背脊发凉,然而明亮时,又犹如海上升起的月辉。
众人印象中,嬴辛一直是后者。
少年黑眸明亮,即便遭些无妄之灾,被人欺凌时,也未真正冷过脸,最多那时常弯笑的清隽眉眼,平静垂下。
于是每当这些时候,大家都忍不住替嬴辛打抱不平,口诛笔伐,斥责那些仗势欺人者。
除去个别因嫉妒他讨女孩儿喜欢,爱挑事的弟子,上至长老师兄师姐,下至同届弟子,众人对他都有好感,毕竟除了天赋低,少年长得赏心悦目,性情好,修行勤苦......没有别的缺点。
见嬴辛走了,同行弟子赶忙追了去。
其中一人郁闷道:“沈师叔到底何意,之前还大大表扬了嬴辛,说什么甚为欣慰,结果奖励就这?!”
“谁知道呢,”另人摇头,“那么多杂事,嬴辛就是有分身都乏术。”
“我看沈白休就是纯刁难人!”手持灵剑的弟子愤慨道。
打抱不平间,几人见嬴辛来到崖坪,像往常一般开始练剑修行,不由道:“嬴辛,你就不恼。”
清晨旭日初升,崖坪上,只有一棵偌大的松树。
风声阵阵,似乎吹入了眼,嬴辛长睫颤了颤,半垂遮住漆黑的眼,唇角弯出人畜无害的弧度。
“师叔如何看重我,为何恼怒。”
“看重?”持剑的弟子扶额,忍不住道,“嬴辛,你别把人想的太好!沈白休只让你一人去,心思之可怕不得不防,你若去了,来日南山峰就你二人,他如何对你,你都反抗不得,何其可怖!”
嬴辛不赞同的摇摇头:“我觉得师叔不是那般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幸好宗主给了选择的余地,任他异想天开,那么多琐事,傻子才去。”
“就是,何况嬴辛伤未好。”
嬴辛昨日被毒痋咬伤,手背和胳膊好几处血洞,说来奇怪,“嬴辛,你被咬的地方怎么不见乌青。”
持剑弟子撩起袖子,他不慎被毒痋咬到的地方,有掌心面积的乌青毒素,而嬴辛的,仿佛单纯破皮咬走了点血肉般。
嬴辛看向被咬伤的手指,默默往后藏了藏,“痋虫毒性不一,大概我运好。”
持剑弟子不疑有他,后怕道:“幸而是远远不及血衣痋的毒痋。”
“那可不,”另人道,“血衣痋可是天下第三的威名,若非母痋如今在宗门,巫幽门动动手指,那些人都会变成没有意识的嗜血痋尸!”
想到昨日那鲜红的千足母痋,一人寒栗道:“血衣痋如此才第三,第一第二又是谁,”
“听说第二是赶尸痋,中此痋者,意识存在,但鲜红的血肉会变成干尸,受母痋控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比血衣痋还可怕,活受罪!”说话的弟子沉吟道。
“至于第一的地狱痋,没人见过模样,只听说此痋昼伏夜出,喜欢喰食人体生机和修为,中了此痋,无论多强大的修士,都会变得苍白病弱,比凡人之躯还不如,等完全失去抵抗,这时候,地狱痋才开始活动。”
十二月的瑟瑟寒风中,弟子幽声道:“据说它游动的时候,是溶骨化血之痛,但最可怕的是,渐渐的,中痋者不会感觉到疼痛,他会先是丧失视觉、听觉、味道......最后五感尽失,不知时间流逝,不知外界一切,变成仿佛被囚禁在无尽黑暗与幽冷地狱里的人,永无天日。”
几个弟子目瞪口呆,这三大痋,一个由生到死,一个生不如死,一个不知生死!
“我要是中了,不如趁早死算了。”
“可不是吗,尤其最后一个,不就跟坠入地狱一样,还是一个人的地狱!”
崖坪狂风四起,嘀嘀咕咕的几人,背脊发凉。
他们止了话,抬头意外发现嬴辛没练剑。
木剑被放在了一旁,嬴辛靠坐在树下,身量单薄瘦弱,一双黑得匀称的眼睛,望着自己的手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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