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恕的表情明灭不定,就像是个普通的,会在心上人面前自卑的女孩。
黎思思不知道她竟然会这么想。
虽然一开始在她的想象中,江霜嘴里那个所谓的师祖是个五百岁的老奶奶,但在见到江恕的瞬间,那个假想的形象就消失了,在她的眼中,江恕就是江恕,不是谁的师祖,不是谁的师尊,仅仅是她这个人而已。
她在心中对其的称呼,一直都是江恕,而不是师祖。
在她的认知里,江恕是个很厉害的人,符合她对女主的所有想象——强大,温柔,虽然寡言敏感了些,但这与年龄也无关,她从未想过,对方有天会为这个自卑。
嫌弃?
从来没有。
不管是五岁也好五百岁也好,江恕就是江恕,是她朝夕相处过那么久的,瞳孔中倒映的这个人,即使五百岁了,也还是会脆弱,会害羞,在她面前表现得像个小女孩。
这样的人,她小心呵护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呢?
黎思思不由放低了声线,认真道:“我从来没有嫌弃过,哪怕就是五千岁,我也觉得很好。”
江恕心中仿佛盛放无数的花,欢喜无比,嘴上偏还要让一句:“可我比你大那么多……”
黎思思道:“大怎么了,俗话说得好,女大三,抱金砖,女大千,必成仙嘛!”
江恕被她逗笑了:“哪有这样的俗话?”
黎思思嘿嘿笑:“我自己编的,怎么样,是不是寄托了修士们的美好愿望?”
江恕沉默一阵,才道:“思思。”
黎思思轻轻应声道:“我在。”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两人踩在表面晒化又结起薄冰的雪层上,像是踩着无数晶莹的冰皮雪糕,咔嚓咔嚓,周围安静无比,她们正要回去。
“我的师尊,也就是天元宗的上上任宗主,她是一位非常慈祥的长辈,她有很多的徒弟与后辈,真正称得上是桃李满天下,她非常喜欢热闹,喜欢花团锦簇,是她一手把天元宗拔高到如此的位置,她在世的时候,弟子们都喜欢她,全都被她留在山上与她作伴,后来她成仙了,就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我有时候会想,她那么喜欢热闹的人,会不会在天上很寂寞,会不会觉得有点冷清……”
江恕说着说着便停下来,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个,原本很好的气氛,被她这句话彻底打破,她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实在不会说话。
她还没想出该说什么来找补,黎思思就问:“你害怕成仙吗?”
江恕愣了愣:“不是……”
她是个修士,如何能害怕成仙呢,成仙,应该是她毕生的追求才是。
她只是觉得,成仙已经成为了一个符号,煽动着所有修士焚膏继晷争先恐后,然而那个尽头到底是什么,谁都不知道。
更不要说,成仙,就意味着离开亲朋。
她突然明白了,自己会说这个,并非是她真的不想成仙,而是因为她
和黎思思的年龄差距太大,很有可能,她飞升后,黎思思还没有飞升,又或者,她飞升了,黎思思永远都没有飞升,也或者调转过来,不管是哪种情况,她都必须面对不可避免的分别。
她害怕的,是与黎思思的分别。
不可避免,终将到来的分别。
可这太过沉重也太过矫情了,明明两个人还没在一起,就去想这么不吉利的事,未免太扫兴,她说不出口。
黎思思道:“不管是什么原因吧,反正你不喜欢,那就不成仙呗,谁也不能逼你。”
“不成仙?”江恕从没设想过这样的道路,天下所有人都向往长生,修道也是为了长生,如果她不成仙,长生迟早会终结,最后会像那些凡人一样,生老病死。
“我觉得凡人有凡人的好处,寿命长短不重要,主要看怎么活吧?”黎思思道:“咱们一路走过来,见了那么多为了长生不择手段的人,有的夺取了别人的生命,有的沦落成肮脏的牲畜,即便得到了长生又如何呢,不过是身负罪恶,毫无质量地活着罢了。人生的意义难道是靠长度来衡量的吗,难道逃避死亡就能获得永久的幸福?”
江恕无法反驳,实际上,这也是她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前半生,她一直沿着既定的轨道活着,别人告诉她什么,她就做什么,从来没想过这到底是不是适合自己的那条路,到了这个年纪,她才惊觉太累了,太倦了,太无趣了,她无法想象别人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而她想象中那个飞升后的世界,也是冷冷清清,叫人提不起兴趣。
所以,她才并不渴求成仙。
那么,就不成仙了吗?
她一时之间还无法定夺,只道:“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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