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黎思思趴在桌上犯困,便问:“你要睡会吗?”
江霜摇头,她并没有午睡的习惯,黎思思想睡觉也不是因为困,只是被污染过有些精力不足,所以需要休养,便道:“你睡会吧,我出去走走。”
黎思思忙拦住她:“哎哎。”
江霜回头道:“还有什么事吗?”
黎思思不好说是自己怕她与萧饮私会,便道:“我突然不困了,你要去哪我陪你去吧。”
江霜道:“你既不睡,那我也不必出去了。”
说着就从一旁的书柜里取了本书,坐回了椅子里。
黎思思准备下床的动作停住,两人就这么对望一阵,江霜道:“你要看会书吗?”
黎思思摇头,她现在脑子都是木的。
江霜道:“你可以闭目养一下神。”
黎思思默默点头,躺回被子里闭上眼,还没坚持半分钟,就彻底睡了过去。
江霜听到她均匀的呼吸,不由抿唇笑了笑。
这不是她第一次与黎思思同处一室,也不是第一次听对方睡着,可不知为何,如今她听着对方的呼吸声,都会觉得很可爱,于是忍不住轻轻撩起床帘,朝黎思思的睡颜看去。
黎思思睡得很熟,睫羽轻轻抖动,嘴巴微微张开,小脸随着呼吸上下点着,或许是枕头没放好,她睡着睡着,就慢慢从上面滑了下来,江霜连忙接住,又把枕头抚平了些,才把她的脑袋放回原处。
睡着的黎思思没有那么灵动,显得乖巧可爱。
摸过对方脸的那只手有些烫,江霜在另一只手上握了握,心中微动。
鬼使神差地,她抬起那只手闻了闻。
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硬要说的话,有股轻微的,像是牛奶一样的香味,她不明白黎思思身上怎么会有这种味道,思索一阵,便凑近了对方的脸,试探着嗅了嗅。
的确是奶香,江霜确信无疑。
难道以黎思思的年龄,还没有到能褪去奶香的时候吗?
这怎么可能?
江霜虽然活得太久,已经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但她很清楚自己二十几岁时已经学有所成,是宗中掌罚的大师姐了,如果她那时候还有奶香,是绝对压制不住那群胡闹非为的师弟师妹的。
可是……
江霜轻轻叹了口气。
黎思思年轻这是事实,对方的眼神澄澈,牙齿洁白,笑起来脸上还有酒窝,自己却已经活了太多岁月,如果真的有天说开,黎思思会不会嫌她太老?
要知道,史上年纪最大的修士也不过
活了一千多年,其他的要么没有活过一千,要么一千以内就升仙了,所以五百年后,她的门槛就会到来,可黎思思不一样,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如果从现在开始修炼,不出意外的话,至少还能活七八百年,自己满打满算,也只能活在她身边待五百年了。
她们的时间,本就是不同步的。
与她能够同步的,是真江霜。
这就是黎思思要找江霜的原因吗?
她不知道,她突然很忧心,以前她从未觉得自己的年龄会是一个问题,可在喜欢的人面前,她竟然隐隐有了自卑。
而且以她们的年龄差距来算,黎思思在她面前就是个孩子,别人会怎么想?
会不会暗地里说她痴心妄想?
正犯着愁,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这声音突如其来,江霜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去看黎思思的反应,所幸对方睡得极深,别说吓醒,就连丁点要动的意思都没有。
她走过去打开门,萧饮刚要说话,江霜就忙示意她别出声,并指了指床上的黎思思。
萧饮皱眉,不过是睡着了而已,师姐就这么小心翼翼,现在还是大白天,难不成只要黎思思睡了,四周就不能有任何声音?
结果还真是。
江霜把门关好,下了隔音符,才道:“什么事?”
萧饮仍皱着眉,她想问,你就那么宠她?
但她不敢问,不仅因为她的身份只是师妹,没资格问这种问题,还因为她怕问了,师姐真的给了肯定的答案。
她怕,她的心脏真的会受不了。
于是深呼吸,答道:“东殿里有些事,我想请你过去看看。”
江霜自然答好。
两人并肩而行,萧饮偷偷看了下她的表情,问:“师姐这些年还好吗?”
江霜道:“你指什么?”
“没有,我就是觉得你下山这件事比较稀奇,宗门中还好吗,不会是受了什么委屈吧?”萧饮关切地问着,自她下山以来,虽然也一直想办法打听着师姐的近况,但自从师姐闭关之后,就再也没人能够联系上她。
其实,师姐正值壮年,完全不到退位让贤的时候,若是有极好的继承人便罢了,可据她所知,现在天元宗的宗主稳健有余,锐气不足,年轻时就堪堪处在同龄人的中流水平,这么多年也没寸进,这样的人做宗主,恐怕有令宗门落入下层的风险。
江霜道:“我没有什么委屈,你若是担心宗门的问题,我也可以告诉你,喻岚做得很好,宗门中不会有更适合的人选。”
萧饮也承认,又道:“你为什么不继续做下去呢?”
江霜沉默了一阵,道:“我有点累了。”
萧饮没想到师姐会这么说,她本来以为师姐退位,乃是有更长远的目标,比如成仙,比如悟道,比如探索天地宇宙,可她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一个回答。
这与她印象中的师姐不符。
在她的印象里,师姐永远
斗志昂扬,积极向上,面对困难从不退缩,这种精神不仅感染着她,也感染着无数的后辈们,师姐像是一面旗帜,一个象征,她应该是屹立不倒的,应该是百炼成钢的,是无数修士的榜样才对。
她脱口而出:“你怎么会累呢?”
这完全是她的真心话,并不是刻意挖苦,也不是苛责鞭策,她是真的想知道,师姐为什么会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师姐有这么大的转变。
但在江霜听来却不是这样。
她活了五百年,这五百年里大半的时间,她都在燃烧自己,照亮别人,为了宗门,为了师尊,为了后辈,奉献了这么多,竟然还要在想休息的时候被质问凭什么累?
她难道是个永远不会累的牛马?
她难道就连休息的资格都没有?
这些年,她已经很少有什么情绪波动,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怒火突然压不住了,停下来道:“萧饮,如果你想拼命,那就自己去拼,不要把你的愿望强加在别人身上,我已经任劳任怨了五百年,你可知道人生有多少个五百年?这些年我付出的精力和心血,已经太多太多了,可我得到了什么?没有人在乎,没有人心疼,弟子们都跟我很疏远,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如果这就是拼命的结果,那我宁愿躺着!”
这番话,也是江霜的真心话。
在说出来之前,她甚至并不知道自己是这么想的。
她突然觉得非常难堪,刚才的那番话,简直就是在暗示自己是个独居深闺的怨妇,没人疼,没人爱,付出的没有得到回报,白白荒度了那么久的时光,除了换来一身没用的修为,什么都没得到。
袒露出自己的寂寞与不甘,是一件极其丢人的事。
她无法承受这样的压力,转身跑回了房间。
进去还不够,她取出封禁的符箓,贴满了门缝,她现在不想见到萧饮,不想面对对方那讶异的眼神,本来她这次下山,就是想远离宗门里的熟人,可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招致了这样的后果。
她顺着门缝慢慢坐下来,把头埋进了胳膊里。
她没有哭,做了这么丢人的事,已经羞耻到连泪都流不出来了。
只是心脏的某个地方不停地抽痛着,她想,自己的人生竟然是这样失败。
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于是被命运推着往前走,可越过高山,却发现无人等候,她必须承认,自己并不是个特别高尚的人,奉献没有给她带来人生的充实,她还是需要快乐,需要不悔,需要为自己而活。
可事到如今,她连自己想做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的人生,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江霜……”一个声音响起,她抬头看去,黎思思正揉着眼睛朝她走来。
江霜没有回答,她怕自己一说话,就暴露了喉咙阻塞的真相。
黎思思走过来,凑在她脸前看了看,那股奶香也随即飘了过来,道:“你在这坐着干什么,不冷吗?”
江霜还是没有回答,她并不想在这个时候与人说话,包括黎思思。
但黎思思却丝毫没有看出她的拒绝,反倒往她旁边一坐,道:“那我就陪你一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听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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