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瑾瑜站了起来,直接将一页纸丢到吴桐面前。
“吴大人看看,朕这份名单如何?”
吴桐只略略一扫,便露出极震惊之色。
“卫瑾瑜,你敢如此大开杀戒!”
少年新君眼底没有任何波澜。
“我连乌衣台都敢推倒,杀几l个人而已,有什么不敢。”
“用你吴氏一族的血来做敲山震虎的那把刀,吴大人猜一猜,在保命、支持新政与和吴氏共存亡面前,金陵诸世家会如何选?”
吴桐露出看恶鬼一般的表情。
也终于明白,这一局,他败得一败涂地。
当夜,连同吴桐在内,所有牵涉谋逆的官员、世家豪族主事者及从犯三百余人,全部下狱。其余侥幸存活的世家豪族官员、家主、族长,则全部连夜跪到金陵府衙前,表示愿全力支持新政,拥护新君。
卫瑾瑜还命人当众焚毁龙舟,并明令以后大渊境内不许出现此劳民伤财之举。
聚集在岸边的百姓无不欢呼叫好。
被勒令前来观看的世家官员则一脸灰败。
次日,卫瑾瑜和谢琅一道到铜铃巷探望谢瑛。
谢瑛此次南下,名为治病,实则是要试一试公孙昶亲自设计锻造的假肢。
公孙昶号称天下第一机关高手,出自其手之物,自然不是一般工匠可比。谢瑛虽然不能恢复如初,但日常出行会方便许多。
自从接到卫瑾瑜命令,公孙昶已经天南海北跑了数月,因其中几l样重要材料需要在金陵就地取材,才把最终落脚地选在了金陵。
两人叩响门,开门的竟是裴北辰。
谢琅瞳孔骤然一缩。
裴北辰却没理会谢琅,只朝卫瑾瑜行了一礼。
“平南侯不必多礼。”
卫瑾瑜一笑,拉着谢琅一道进去。
小院清雅,谢瑛特意提前泡好了茶,招待二人。
公孙昶则缩着脚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因为昔日曾帮谢琅给那对金环设计机关,引得卫瑾瑜大怒,公孙昶至今都不敢出现在卫瑾瑜面前。
谢瑛笑道:“这回公孙先生为我费心良多,陛下就别吓唬他了,之前那事细究起来,也是唯慎的错,陛下若真解不了气,臣帮你揍他一顿。”
谢琅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坐在一边。谢瑛瞥他一眼:“喝茶都坐不住,是想扎马步么?”
谢琅慢腾腾收回横在案下的大长腿,规规矩矩坐正。卫瑾瑜早知谢琅敬畏谢瑛这个大哥,今日还是头一回见识到,不由忍笑看了某人一眼。他其实早不介意这事了,何况这对金环,无意中还曾帮了大忙。
便道:“既是大哥为他说情,我饶他这遭便是。只要他差事办得好,我另给他一笔赏金。”
公孙昶听得两眼冒光,扇子别在腰间,鬼鬼祟祟出来,搓着手道:“陛下不早说,害得小人在里面出了一身冷汗。”
几l人皆是一笑。
喝完茶,公孙昶要带谢瑛去屋里试假臂,一直沉默坐在一边喝茶的裴北辰立刻站了起来。
“我同你们一道。”
等三人进了屋,谢琅终于搁下茶碗,黑着脸道:“我哥又不缺人照料,用得着他献殷勤。”
卫瑾瑜瞧他一眼:“听说大哥受伤之后,凡事亲力亲为,日常起居,都不再让亲兵照料,方才大哥若不愿裴北辰跟着进去,完全可以拒绝。”
谢琅沉默不语。
卫瑾瑜道:“你若真不想你大哥与裴北辰见面,这回制定计划,完全可以麻烦一些,不动用滇南的兵马
,不是么?”
谢琅不说话。
卫瑾瑜津津有味继续:“方才咱们喝茶,大哥茶盏里的茶水只要少了一点,裴北辰便会第一时间续上新的,说实话,这位外人眼里冷酷无情的裴大都督,竟有如此细心周到的一面,真教人意外。”
还欲再说,嘴里已被塞了片撒着糖粒的糕。
“就你知道的多。”
“我看不惯姓裴的不假,可我公私分明,要想给吴桐那个老狐狸一个措手不及,从滇南调兵的确是最佳方案。”
“那也得裴北辰乐意配合不是。”
卫瑾瑜咬了一口,把剩下半片塞到某人嘴里。
“从滇南调兵容易,但能让堂堂定南侯裴大都督不辞辛苦、亲自带兵赶到金陵,可不是人人都有这个面子。”
——
转眼到了除夕。
因为早就定好了今年在金陵过年,谢琅提前几l日已经将行宫内外布置一新。
自从金陵开始下雪,谢琅就不大敢让卫瑾瑜出门了,怕他好不容易调养好些的身子再受了寒。卫瑾瑜也乐得躲在屋里偷懒,大部分时间都是握着书趴在窗沿上,看谢琅忙活。
顾凌洲也特意让人从江左送了一些温养的药丸过来,帮卫瑾瑜戒除寒石丸带来的负面作用。
明棠多年未见母亲和弟妹,卫瑾瑜特地给他放了长假回家探亲,临行前,取出一个匣子给他,道:“这个带上。”
明棠打开一看,里面竟整齐摆着八块金锭,下面还压着一份地契,立刻道:“此物太贵重,属下不能收。”
卫瑾瑜道:“放心,这是从我私库里出的,不算你贪赃。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苦没少吃,如今好歹是个指挥使了,回家一趟,怎能太寒碜。你妹妹应当到了快出嫁的年纪,没有一份体面的嫁妆怎么成,你弟弟上学堂也需要钱,还有你母亲的药钱,这些权当我一点心意。”
“你不是一直想把母亲和弟妹接到上京团聚么?那地契是一处新宅,离北镇抚不远,内外都已打扫干净,仆从亦齐备,等回了上京,你随时可将他们接过去。万一将来哪家小娘子相中了你,也不必再临时置宅。”
明棠眼睛一酸,回想主仆二人一路走来的艰辛路程,单膝跪了下去,道:“主子大恩,属下无以回报。”
卫瑾瑜起身扶他起来:“当初你将命都交给了我,这点身外之物算什么,时辰不早,早些出发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明棠点头。
红着眼笑道:“属下习惯了跟着少主一块过年,突然要和少主分开,还有些不习惯。”
虽然知晓卫瑾瑜如今已经有人作陪,但明棠依旧清晰记得昔日主仆相伴相依为命的日日夜夜,他虽有个混账父亲,但好歹有母亲和弟妹可以团聚,长公主和驸马却是回不来了。
每逢佳节,于旁人是亲人团聚。
于少主而言,只是去静室里上一炷香。
他站在静室外,默默守护了那少年很多年,也习惯了
这种守护。
卫瑾瑜自然明白他心意,道:“以前在上京,路途太远,你不方便回去,如今好不容易回了金陵,哪儿L有有家不归的道理。以后不缺你当差的功夫。”
明棠点头应是,抱着匣子退下了。
谢琅站在外面,一直等主仆二人说完话,方掀帘进来。
卫瑾瑜已经坐在书案后看上京送来的一些折子。年关不会有太紧要的政务,主要是官员贺表和各地官员的述职报告。顾凌洲和梁音特意挑了一些重要的送过来。
谢琅捞了把椅子,在对面坐了。
“晚上想做什么?”
他问。
这是他们二人第一次在一起过年,他有心要带卫瑾瑜过一个不一样的除夕。
卫瑾瑜放下折子,托腮认真想了片刻,道:“秦淮河的花灯是一定要看的,河岸还有许多美味的小食,有一家盐水鸭格外鲜嫩好吃,现下不一定有了,自然,也可以顺道去画舫里坐坐。”
想来这是以前他在金陵过年时做过的事。
谢琅说好,脑子里已经开始周密安排出行种种细节。
并无耻想,既然都进画舫里了,顺道在里面过个夜也不是不行。
就听卫瑾瑜道:“左右也要租画舫,不如我们租一艘大的,叫上大哥和孟尧他们一起吧。”
“……”
谢琅满脑子邪念瞬间被浇灭大半。
摸了摸鼻子道:“一艘会不会太挤了点?”
“不会,画舫大得很,十来个人都不成问题。”
“……”
入夜,雪依旧未停,卫瑾瑜被谢琅盯着换上厚实的冬衣,又裹了层氅衣,怀里还抱着两个手炉,才算顺利出了门。
“我感觉自己都快成兔子了。”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看着一身轻裘、浑身散发着热气的某人,卫瑾瑜颇是艳羡道。
谢琅道:“兔子圆滚滚的,多可爱。”
说话间隙,他顺便抬手,把卫瑾瑜氅衣系带系紧了些,生怕人受了一点寒。
卫瑾瑜看着他动作,忽然笑了笑。
谢琅问:“笑什么?”
卫瑾瑜道:“笑你和师父,如今都把我当小孩子一般,我哪儿L有那般娇弱。”
其实卫瑾瑜是想到了小时候和父亲母亲一道出来逛花灯,他也总是这般嫌热,偷偷把氅衣系带解开,而父亲母亲一人牵着他一只手,分明在谈论他们自己的事情,这时候就像脑门后也长了眼睛一般,总能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小动作。
这么多年过去,他都已经快忘了这些小事,没想到被谢琅一个动作勾起。
正想着,脑门便被人屈指弹了下。
“这哪儿L算娇养。”
“真要娇养,我恨不得把你藏屋里谁也不给看才好。只是那样,你师父顾阁老怕要把我生吞活剥了。”
谢琅道。
卫瑾瑜觑他:“有人野心还挺大。”
谢
琅挑眉:“瑾瑜(),????N???絶絶饑???ツ()_[()]ツ『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从未遮掩过。”
街道上火树银花,花灯如昼,大雪丝毫没有消减金陵除夕夜的气氛,反而让年味儿L更浓了些,因着一大批鱼肉百姓的世家豪族被查办,不少百姓都在家门口点炮仗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岁,一些小摊贩甚至将自制的花灯免费送给行人。
二人在街上信步闲逛,没多大会儿L功夫,谢琅已经抱了满怀的灯。
除了买的,大部分是被人送的。
因卫瑾瑜生得风雅好看,写字也漂亮,随便写一副对联,摊贩们都主动抢着给他塞花灯。
好在他肩宽腿长,游刃有余,足够当一个灯架子。
等到了河边,李崖和雍临已经在画舫上朝他们招手,河面上飘浮着大小画舫足足上百艘,不少百姓还在聚在河边点花灯许愿。
等李崖几l人合力将画舫划到河边,谢瑛和裴北辰也到了。
二人同样并肩而来,裴北辰手里提着两小坛酒和一些小食。
谢琅到底不敢当着谢瑛的面造次,几l人一道上了画舫,恰好又遇见结伴而行的孟尧和公孙昶,索性直接凑了一桌,坐到舫内,一边游湖,一边欣赏金陵美景。
李崖几l个亲卫单独凑了一桌,吃到一半,学着邻船去船头钓鱼。公孙昶瞧着稀罕,也跟着过去凑热闹。
几l人忙活半天,也没钓上来一条。
孟尧笑着走过去:“不如我来试试。”
他接过鱼竿,抛入水中,沉着气等了片刻,当真钓了一尾小鱼上来。
众人激动不已,李崖道:“孟大人是青州人,竟然还精通垂钓之术!”
孟尧笑道:“一个朋友教的,他生在南方,熟知水性。”
众人便让他再多钓几l条,待会儿L烤鱼吃。
卫瑾瑜和谢琅看着有趣,也一人握了一根鱼竿,在船尾钓。
等了半天,两人的鱼竿都没有动静。
卫瑾瑜皱眉:“是不是方法不对?你确定是这么钓?”
“确信。”
谢琅自信满满。
“再等等。”
等了会儿L,还是没动静。
卫瑾瑜:“要不咱们去向孟尧请教下。”
谢琅不信这个邪。
“一定是鱼饵放少了,我再加点。”
他给二人各加了两倍的鱼饵,如此又等了一刻,水面终于有了动静。
拉起来一看,竟是头王八。
……
另一边,谢瑛与裴北辰一人拎着一个小酒坛,靠在栏杆上喝酒。
天空忽然腾起无数烟花,路上人纷纷抬眼望去。
二人同样抬起眼。
酒意熏人。
裴北辰收回视线,忽唤了声:“谢瑛。”
谢瑛望去。
望着那张清风朗月般的面孔,裴北辰竟说不出堵在心口的话。
最终道:“袁朗已回滇
() 南军中任职,我过来时,他让我代为问候你。”
谢瑛意外点头:“袁家沦落到如此地步,你肯不计前嫌,让他回去,也算是给了袁家一条生路。”
“我只看能力,他做武将不行,做文官勉强可以。”
裴北辰面无表情再灌了一口酒:“自然,他若再犯蠢,我也会毫不留情将他革职。”
顿了顿,又突然道:“你应该也挂念着他吧,若得空,可去看他。”
谢瑛笑了声。
裴北辰慢慢停住动作。
就闻谢瑛带了几l分打趣道:“裴大都督盛情邀我,只是这个原因么?”
空气静了静,四周丝竹之声和笑闹声仿佛都消失了。
裴北辰一愣。
好一会儿L,道:“自然不是。”
“滇南四季如春,很适宜养伤,我希望日后得空,你能过来。”
“经常过来。”
他抬头看着空中再度腾起的一丛烟花,补了句。
谢瑛已点头,郑重说好,一如多年以前。
裴北辰唇角一牵。
谢瑛是守诺之人。
他知道,他既应下,便一定会过去。
甘州之约已永不可能。
滇南之约,他有足够时间等。
回到行宫,李崖雍临正带着宫人在往各处挂灯笼。
这难得勾起了卫瑾瑜一些美好的幼时回忆,卫瑾瑜于是也加入进去,让谢琅搬来梯子,将买来的花灯悉数挂到了院子里的那颗樱桃树上。
谢琅便抱臂在下面瞧着。
等挂完所有灯,卫瑾瑜回身望着树下人,道:“抱我下去。”
说完,他直接张开臂,跳了下去。
宫人在一旁看得大吃一惊。
谢琅却仿佛早已料到,唇角一扬,稳稳把人接到怀里,垂眼,在那光洁额上落下一吻,挑眉道:“这可是你主动送上门来的,别怪我。”
他直接把人抱回了屋里。
卫瑾瑜落地才发现,行宫寝殿竟被这人装点的如同新房一般,除了鸳鸯被红帐子,靠窗的小案上还点着两根红烛。
不由大为震撼:“都成了两回婚了,你还没过瘾?”
谢琅圈着人。
十分无耻道:“上回洞房在宫里,一堆人在外头盯着,哪儿L能过瘾。”
卫瑾瑜不敢相信。
那一回,他都被折腾成那样,这人竟然还不过瘾。
这家伙,分明是见缝插针给自己谋福利。
但卫瑾瑜乐于与他玩这种游戏。
把人推开,走到窗边拨了拨红烛,道:“今年我把你和大哥都拐来金陵过年,你爹娘会不会怪我?”
谢琅现在满脑子都是今夜安排。
道:“放心,有老三在,府里冷清不了。”
“再说了,以后日子长着呢,咱们一年在金陵,一年在北郡,一年在上京,轮着来就是了。”
说话间,谢琅忽瞧见摆在窗台上的一个木雕小人,身披铠甲,马尾高束,腰间还挎着一柄长刀。
他越看越眼熟,握到掌中细看片刻,愣了下,问:“这是什么?()”
“N????羉??()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卫瑾瑜故意道。
谢琅嘴角压都压不住,问:“何时刻的?”
谢琅跟着军中的老工匠学过木工,知道这东西看着不起眼,刻起来却十分费工夫,没有几l个月的功夫,决计完成不了。
卫瑾瑜道:“自然是某个混账东西看不见的时候。”
谢琅其实已经猜到。
他们分别最长的时间,自然是他收复西京那阵。
一想到分别的那些日日夜夜,他都在夜深人静时,一刀刀雕着这小人,他既觉欣悦,又觉震荡。
便问:“怎么这会儿L拿出来了?”
卫瑾瑜实话实话:“刚来行宫那夜睡不着,拿出来瞧瞧,就当辟邪了。”
“……”
卫瑾瑜是靠窗而坐。
说完,上方人已压下,霸道将他困在了窗榻咫尺之间。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①
窗户半开,落雪飘了进来,刚落到羽睫上,便被扑面而来的热息融化掉。
这一刻,卫瑾瑜一颗心前所未有的安宁。
因他知道,日后的每一个除夕,每一个新岁,无论身在何处,他都可以过得如此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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