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聆秋正愁找不见人,那道袍少年半边脸贴在地上不甘心地挣扎:“道友,在下与你无冤无仇,上来就如此粗暴,不妥吧?”
相聆秋微笑:“哪里不妥?不过是同道友欲抢劫我一般随心所欲罢了。”
话音刚落,那道袍少年突然一甩手,三枚油亮铜钱骤然放大,在空中滴溜溜打着转相撞,发出一道闷响。
这闷响如雷灌耳,相聆秋身形一滞,道袍少年趁机翻身而起,凌空一个后翻,腰间的桃木剑冲入他掌心,他被缠住的手轻轻一勾,剑当即出鞘!
只见剑光划过,藤蔓纷纷扬扬洒落一地,少年又让那铜钱嗡响几声,震得相聆秋动弹不得。
相聆秋双眉拧起,痛苦似的与这音声对抗,手臂麻木上抬,只听“轰”地几声,竟有摆脱音声之势!
少年连忙伸手再甩出一张符纸,“啪”地贴在相聆秋额前,将相聆秋彻底震得脚下生根。
和他同行的几个弟子顿时在地上欢呼起来:“师兄威武!”
少年哼笑一声,人仍然警惕地站在三尺外,悠游自在地说道:“道友,随心所欲也要讲究对象,你当我是吃素的?”
他先冲几个弟子比了个安静的手势,随后谨慎又谨慎地凑近相聆秋,一眼瞅见相聆秋脖颈上挂着的小舟模样的精巧法器。
少年“嚯”了一声,并指如刀,将系着小舟的绳带砍断,端详数秒,哈哈大笑:“多谢道友送上门来的法器,陈某感激不尽!”
他冲一群弟子一扬大拇指:“走走走!”
几个弟子叽叽喳喳:“这不巧了吗?”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师兄威武!”
“师兄他发带上的金铃好像也是法器诶,你不抢吗?”
道袍少年双手在空中枕头,悠闲道:“鱼死网破非真理,适可而止懂不懂?”
他说:“这就是抢劫的精髓,走,我们去找行路难!”
他放出仙舟,刚一放,顿时被惊了一下。
这仙舟也太壕了吧?船壁晶莹可窥见壁外景色,地是玉石铺就,舟头尾的龙凤栩栩如生,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才有的东西。
显然这人并不在青仙榜前百,这样人傻钱多的家伙,若是在青仙榜,他不可能不知。
待仙舟飞出去数尺,道袍少年突然一回头。
那位来打劫他们反被打的仁兄还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确是被他定住了。
道袍少年这才松了口气,他方才有些不确定地想起来,这位道友被定住的时候也在笑。
怎么,他的笑莫非是半永久?
这么一想,颇为渗人。
……
相聆秋耐心地站在巽卦传送点后,等着不远处一行人的动静。
他也没想到,称号“行路难”的传人,步法会这样轻巧诡变。
并且倘若不是道袍少年驾仙舟引路,他恐怕要将东北认成东南。
“
行路难”是个眉清目秀的青年(),同费凌假温柔的面孔不同◣()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是货真价实的温文尔雅,连说话语气都柔和轻缓。
他站在道袍少年对面,神情无奈:“怎么你也来找我?”
道袍少年单手一抛铜钱,笑眯眯:“当然是找你合作,咱是问卜寻宝一把手,以你的速度,不正是天作之合?”
秘境的宝物有不少都自带障眼法或迷阵,很容易在阵中寻不见路,但行路难修行的法门能轻而易举看破迷障。
他没有武器,只修步法,这样的人还能排到青仙二十四位,实力绝非同层次修士可比。
行路难摊手,细瘦的手腕上涌动着灵力捆缚而成的屡屡丝线:“陈兄,强买强卖可不妥。”
道袍少年:“那也行,若是你不愿意,我杀了你就是,总归秘境不会真死。”
他说话间杀机隐现,行路难为难地迟疑两秒,也干脆答应:“行吧,合作,若是你要强夺宝物,莫怪我领你进迷路。”
道袍少年顿时喜笑颜开,他活动了一下脖颈,刚要说什么,行路难突然抬眸,温声道:“道友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相聆秋从传送点上一跃而下,衣摆飞旋间向前走了几步,朝行路难客客气气一拱手:“早听闻道友大名,今日偷听是我的不是。”
道袍少年脖颈僵硬了。
他身后几个少年少女都惊讶地捂嘴:“哎呀,这不是那个被师兄抢劫的人吗?”
相聆秋弯起眼睛,也学着这几个小弟子的语气:“哎呀,我这不是来抢回去了么?”
几个小弟子瞪大眼,相聆秋突然拔剑,濯秋剑在黑暗中轻飘飘一划,并无剑光寒芒,却见道袍少年额前蓦然有一雪亮光点亮起,照亮了他一张风流俊脸。
好快的剑!
“我抢劫只是抢劫,你这是置我于死地啊!”少年脸色一变,一边嘴贫,一边连忙急退数步,以桃木剑相抵。
然而这寒芒距离他实在过近,刚一燃起,就有不可挡之势,看似只一点,却势如江河灌海般磅礴压顶,浩浩汤汤,将他当头淹没!
相聆秋笑眯眯地答:“道友果真聪明,竟先我一步说出正确答案。”
道袍少年臭着一张脸,手疾眼快,剑在空中连划数道,先回手挥砍,又手腕上翻,下落,劈砍出数道剑招。
相聆秋的剑势是江翻海倒,这道袍少年就以秋风扫叶来对,双方都只远远虚打,并不近身,看似是剑招相向,实则是以灵力对波。
两方浑厚灵力乍然相碰,劲气激荡,如浪潮般哗然涌向四面八方,起先是不相上下,却见相聆秋绯红的袖随风鼓动,面不改色,这少年却脸色逐渐苍白,犹如风中凋零的落叶。
三息之后,他闷哼一声。
相聆秋的剑海轻柔扫过,将他打飞出去十几尺远,寂夜里风声簌簌,这剑势激荡飞掠,竟没伤到几根高杆草,只在风中一扫,惊起数只萤虫。
一群弟子皆是目露震惊,连观战的行路难也诧异地看来,这得是
() 何等的控制力!
道袍少年在空中几个翻滚,方才狼狈地稳住身形,周身噼里啪啦凝实的灵力压倒了一片草杆,以剑撑地。
他低咳几声,嘴角缓缓滑下一抹血迹,拿碎裂的袖子抹了,半跪在地上半晌没爬起来。
他们师兄不会完蛋了吧?
相聆秋在夜风中的长发凛凛飞扬,他单手握剑,在烟尘中一步步朝着道袍少年走来。
行路难忧心忡忡,竟开口劝道:“道友,此人罪不至此,小秘境过招一场,并不必你死我活。”
相聆秋转头,笑了:“你倒是个活菩萨。”
他语气没有褒义也没有贬义,说:“我倒也并没有与他再打的意思,道友,我要寻的人是你。”
行路难不介意换个人合作,道:“那便随了道友的意。”
相聆秋收剑,说:“那走罢,我需要你帮我寻得一个地方……”
他脚步突然一顿。
却见四周飞散的荧光突然扑灭,少年低沉威严的声音穿透“滚滚江水”:
“我有一符召天神,我有一力震四方。
拜请哪吒三太子,三头凛凛威严现,九眼怒目炯炯生,
八臂神兵惊鬼神,莲身道骨显神光,
脚踏赤轮炎炎霆,金枪乾乾号神兵。
弟子一心全拜请,哪吒太子降临来。神兵急急如律令!”
他边念边双手结印,随着他的语速越来越快,空中突然鸦雀无声,倏然飞沙走石,杆草摧折,烟雾腾天,他上衣衣摆“撕拉”炸裂,身后显现出庞大的三头九眼八臂的神兵虚影。
衣是荷叶所化金漆铁甲,红绫逶迤卷若流云,桃木剑化作金枪神兵,脚踏炎炎火轮,威压铺天盖地,大火熊熊,瞬间将相聆秋招出的藤蔓和剑势燃作灰烬!
“……师兄又发疯啦!!!”
那几个小弟子急得跺脚:“师兄,师父说了,来小秘境不是打架的呀,你莫要再疯啦!”
少年哈哈大笑:“寻宝讲缘,打架斗气一样讲缘。缘分来此,我怎可错过?”
相聆秋“啧”了一声,并不领情:“我并不想和你打,道友,你找错人了。”
早听闻青仙榜第十的“请神兵”是个武痴,哪料人来疯到这等地步,寻宝亦或排名统统不顾了,一心要打。
“请神兵”怒目金光毕现,一张口,口含日光流霞:“你说了不算!”
相聆秋不耐烦地将濯秋剑收回剑鞘,抬手一招,一架深红古琴出现在他身前。
正是他在黑鸦山所得的庭秋琴,相聆秋嫌原先琴的银白不好看,又换了个色。
他立于通天神兵下,看起来只渺渺一道影,但丝毫不惧,并指扫弦,琴声铮铮。轻飘飘扫出数道琴音,刚一出弦,则化作无数道凝实寒芒。
这寒芒如掠影浮光,并无劲风,如秋月夜突降大雨,萧瑟凄凉,细密淅沥,却有寒意顺着寒光递送向神兵,“铮铮铮铮”在铁甲上烧灼出无数尖利刺耳的划痕。
“请神兵()”端坐于高空,神兵巨大的臂膀结印化为雷盾,八道雷印互叠,千万虹光乍烈,天雷轰鸣,声势浩大地扑向相聆秋。
神兵降天雷。
相聆秋的扫弦渐密,琴音渐重,手指快得只见残影,由潺潺流水化作百鸟清鸣,无数鸾凰幻影仰天清啸,混着琴音起舞,如有穿云裂石之势,簌簌飞向神兵六眼。
神鸟斗天兵。
周围气浪排山倒海,天摇地动,不见刀光剑影,但见天际炽光一道盛过一道,白茫茫一片,天神之争,凡人不可窥视。
场面僵持不下,神兵突然浑身一僵,手臂悬在空中,巍然不动了。
“请天兵?()『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张张口,这次吐出来的不是日光流霞,是破口大骂:“你他妈偷袭,有没有修士的道德?!”
一条藤蔓悄无声息卷上他的脚踝,重重把他拽回地面,数条藤蔓再次一拥而上,把他绑了个死。
少年一边骂一边奋力挣扎了两下肩膀,没成功,反被藤蔓煎蛋似的翻了个面。
相聆秋一愣,这不是他的法术。
他抬头看去,黑衣修士戴着兜帽站在巨剑剑锋上,看不清脸,手上符纸碧光隐现。
察觉到相聆秋的目光,对方微微抬眸,兜帽下漆黑的眸光里满是洞悉一切的冷淡。
相聆秋顿时浑身僵住,手上一空,几乎是下意识将琴收回了芥子里。
居然是闻镜生?!他没和楚云琼组队?
虽然不知对方为何进秘境后做了伪装,然而相聆秋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闻镜生。这世界上不会再有其他人比他更熟悉闻镜生。
相聆秋心头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摸腰间,濯秋剑被他收起来了,闻镜生没看到。
至于这琴,他改色改得保准龙傲天来都认不出,闻镜生更不可能知道。
“请天兵”气得骂骂咧咧:“你这没有武德的东西,你没看见我在打架吗!”
闻镜生用一种平静的声音回答:“我在抢劫。”
少年一下噤声,回旋镖来的太快。
闻镜生说:“我此行正是为你而来。”
相聆秋一下子竖起耳朵,闻镜生这又是干什么?
又是他不知道的事。
少年咬咬牙:“那你让我把衣服穿上!”
他方才与相聆秋斗法,请神兵时衣服全破,方才兴奋时不管不顾,现在风一吹,他浑身凉飕飕。
闻镜生说:“秘境规定除佩剑外只能从芥子里拿两样东西,你还有名额?”
拿个衣服也得算名额,少年憋屈得要死,但他总不能光着身子在秘境遛鸟,那他青仙榜前十天骄的尊严还往哪里放!
他伸手去掏芥子,掏了半天,掏不出。
少年懵着脸掏了半天,最后满含恨意地看相聆秋:“你们两个一伙的??”
相聆秋:?
他第一反应心虚地一瞅闻镜生,然后飞速移开目光。
跟我有什么关系?
() 他想了想,随即了然地笑出声:“道友,抢劫不可取哪。”
相聆秋算是钻了秘境规则的空子,他拿了仙舟和剑,本是超了名额,然而他根本没用仙舟,且并未让这仙舟认主。
这仙舟后来转手到了少年手上,他以灵力灌注驾驭仙舟,导致秘境判定该法器属于少年本人。
也就是说,这抢来的仙舟占了他两个名额中的之一。
闻镜生淡淡地说:“藤蔓也并非不可做衣裙,且穿着罢。”
他二人分明一副不熟的模样,却意外地一唱一和,以至于少年认定他俩是一伙:“我日你们爹,你们两个合伙坑骗!”
相聆秋说:“我与他不熟。”
“我与他不熟。”
二人异口同声,少年更加笃定:“你们连语调都一样,难不成还是心有灵犀?”
相聆秋默默想,那不然呢。
他摊手,以示无辜,闻镜生不置可否:“你自己想办法。”
“你当我是吃素的?”
半柱香后,少年艰难地举起一根手指:“道……施主,有话好好说,我是和尚!你想干什么,你且说来听听,我尽量满足。”
他让师弟为他拿了一套衣服,齐整穿了,这才臭着脸问:“你要干什么?”
闻镜生看了眼行路难和相聆秋,手一招,将少年拽到一旁,避开那二人。
随即手指一弹,递出去一只活螃蟹,说:“亲它一炷香。”
少年:????
“你是变态?!!!”少年瞠目结舌:“我去你爹的!”
他立刻就想喊救命,然而闻镜生有意压制动静,相聆秋和行路难都无法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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