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始皇帝没有骂他们,这些贵族和大臣们应该觉得高兴,甚至是庆幸才对的。
毕竟也没有人希望自己被人当众骂个狗血淋头。
但是始皇帝是什么样的人,哪怕天底下的黎民百姓都不知道,他们这些经常和他接触的人还能不知道吗?
那不是一个好惹的主,更别提今天这群人为了说服始皇帝让他废除活字印刷术竟然连大秦的未来都编排上了,好家伙,谁不知道大秦就是始皇帝的心肝宝贝?
哪怕小骊珠出现了,始皇帝也顶多是多了一个心肝宝贝,而不是换了一个心肝宝贝,由此可见大秦在始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以及分量了。
现在有人当着始皇帝的面骂他的心肝宝贝短命、活不长,始皇帝这有可能忍吗?
大家都觉得不可能,甚至都坐等始皇帝大开杀戒,让这些口不择言的人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但是偏偏最不可能的事情竟然发生了——
始皇帝竟然没生气,也没有当众把这些骂他心肝宝贝的人骂个狗血淋头?
看着情绪稳定的始皇帝,没被骂的大臣和贵族们反倒是情绪变得不太稳定了,直到下了朝,仍然个个都惴惴不安的,总感觉始皇帝就像是在憋什么大招似的。
“我们刚刚在陛下面前是不是有点过于鲁莽了?”
“应该悠着点才对的,怎么就突然刹不住车呢?”
“你们说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我这颗心现在可是慌得厉害。”
“我眼皮子跳得更厉害呢。”
……
反正总的来说就一句话,忐忑得很,总感觉后头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在等着他们似的。
果不其然,没几天咸阳的每间食肆和酒馆里的说书先生都无一例外的突然说起了同一个新故事,这个新故事的内容那些大臣和贵族们都熟悉得很——
可不就是熟悉得很么?
因为他们说的新故事正是那天在朝堂上他们极力反对推广活字印刷术的事情!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群臣错把陛下的容忍当做懦弱,蜂拥而上便把陛下围住了,个个看似字字如珠玑,句句如箴言,实则包藏祸心,为了一己之私不仅不顾黎民百姓,甚至企图打着为陛下好的旗号,强行摁头陛下,让他也别顾着咱们这些小老百姓。”
“只听钱姓大臣道……”
“又听李姓大臣附和……”
“赵姓大臣紧随其后……”
“王姓大臣最后危言耸听,一口断言推广活字印刷术不仅会毁掉大秦的未来,甚至会毁掉大秦的根基。”
“唉,可怜陛下一心想要让更多的大秦子民吃得饱饭,读得上书,结果朝中大臣十有八九却在拖后腿,可悲可叹,可悲可叹呀。”
*
因为说书先生在说故事之前已经跟大家解释清楚了活字印刷术究竟是什么东西了,也跟大家解释清楚了活字印刷术
一旦得以推广的话,会对大秦的百姓带来什么样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等说书先生把新故事都说完之后,听众们顿时群情愤激。
“那些大臣太不是东西了!”
“就是啊,这什么印刷术一听就是个好东西,怎么到了他们嘴里,就成了害人的东西了?”
“陛下明明一心为了我们,结果却有人在捣乱!”
“我看他们哪里是怕大秦的江山被毁掉,分明就是担心自己的饭碗被砸掉而已。”
“太可恨了,当官不为民做主,还不如回家卖红薯呢。”
“那些大臣不就仗着自己有本事所以才敢反过来拿捏陛下吗?我们可不能让他们得逞!”
“没错,陛下太可怜了,我们要是不帮他的话,他岂不是更可怜了?”
于是第二天,说书先生口中所说的钱姓大臣、赵姓大臣、李姓大臣以及王姓大臣等人的家门口都让人扔石头和烂菜叶子了,更有甚者,家门口甚至被人泼了粪水。
什么?
你说说书先生又没有明确地说明这些大臣们究竟叫钱什么、赵什么、李什么、王什么,黔首们又怎么会知道他们的地址?
很简单,黔首们直接把朝中所有姓钱、姓赵、姓李、姓王的大臣们全都报复了一遍,将“宁可杀错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理念贯彻到底。
于是什么都没有干,偏偏因为一个姓氏而被黔首们打击报复的大臣们倒大霉了,如果说他们真的干了什么就算了,可是他们明明是无辜的,结果不仅家门口被人扔石头扔烂菜叶子甚至泼粪,连带着他们在民间的名声都臭了。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无辜受累的大臣们自然怒不可遏了,他们既气上他们家搞破坏的黔首,又气连累他们的同僚。
因为上门搞破坏的黔首们都是趁夜行动的,而现在又没有所谓的监控,所以压根没有人知道究竟是谁动的手。
于是这些大臣们只能够把怒气都发泄到连累到他们的同僚身上了,“我真的倒了八辈子的大霉了,跟你一个姓。”
“你赶紧跟百姓们澄清,说书先生口中所说的李姓大臣究竟是谁,我可不替你背这个黑锅。”
同样姓李的大臣这话一出,顿时引起了其他无辜受牵累的大臣们的一致赞同。
不是他们没有同僚爱,实在是这次的事情对他们的影响太坏了,他们担心再拖下去的话,他们分分钟会成为百姓们口中的贪官污吏。
那怎么行呢?
虽然这些人并不敢说他们都是两袖清风的好官,但是他们这次确实是被冤枉的嘛,他们可不想白白吃下这个哑巴亏。
“这话说得在理,现在我一出门,住在我家附近的邻居们个个看我的眼神都不太对劲了。”
“谁说不是呢,今早我娘回来还问我是不是在外头干了什么缺德事,遭到这样的报复。”
“你们谁有我惨?家门口被泼粪水就算了,出门一个没留神我差点栽上去了。”
这话一
出,周围的人顿时往后倒退了几步,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那人道,“我是说差点!差点!不是真的栽上去了!”
“我们知道,也没误会,就是突然觉得这么站比较好。”
那人:“……”
所以还是误会了是吧?
那人见状,顿时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卖惨还是该干脆闭嘴了。
然而他是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现在只想要一个交代。
按理来说,无辜受累的大臣们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些始作俑者们就该赔礼道歉的赔礼道歉,该承担责任的承担责任。
但是谁知道他们赔礼是赔礼了,道歉是道歉了,但是却不打算承担责任。
他们当中有人道:“我知道连累大家了,但是这次的事情,我觉得都怪那些食肆和酒馆的说书先生,要不是他们胡说一通,把事情闹大的话,又怎么会发生这些事情?”
“这话说得在理,我们就应该找那些说书先生算账才对,还得让他们给我们澄清。”
那些受累的大臣们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脸上找到了无语和鄙视。
外人或许不知道说书先生说的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他们这些同朝为官的人还能不知道吗?
那些话确实都是他们说的,说书先生可没有冤枉他们。
而且那些说书先生没身份没背景的,他们如何能够知道那□□堂上发生的事情?他们敢说肯定和他们无关,也肯定和那些始作俑者无关了,那么这些说书先生究竟跟谁有关,那不是很明显了吗?
所以他们敢去找那些说书先生的麻烦吗?
找他们的麻烦四舍五入不就相当于找始皇帝的麻烦?
他们即便是疯了也不可能这么做的。
所以听这些始作俑者们,无辜受累的大臣们就道:“我们又不是没张嘴,既然你们不愿意澄清,那我们自个儿澄清就是了。”
“没错,反正我们事无不可对人言。”
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说他们事有不可对人言吗?
那些始作俑者们闻言,脸色自然不好看了,但是不好看归不好看,他们也没有出言反驳对方,因为他们确实是有不可对人言的事。
想到他们那日在朝堂上说的话,通过说书先生的嘴巴已经传遍整个咸阳之后,他们的脸色就更加难看。
之前他们明明是因为自己的利益才不愿意支持推广活字印刷术的,为什么却要打着为始皇帝好的旗号?
无非就是因为他们要脸呗。
但是始皇帝现在这一招直接把他们的脸面都扒了下来扔地上了,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
要么,他们跟着那些同僚们一块“澄清”;要么,他们关上门当做没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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