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临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姜锦的计划。
说实话,她并没有很想再见到他。
有意无意地诓了他这三年,那些隐秘的报复心与不甘,差不多已经烟消云散了,故而,她想将前尘往事了结,把自己并未中毒一事亲口再告诉裴临。
至于他会是什么反应,就都不在她的考虑范畴内了。左右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她也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执迷情爱一途实非正道。
但此刻,不请自来的裴临正一身落拓风尘,站定在不远处,姜锦还是有点儿恍惚。
大概西南的日头真的晒人,他黑了,也精瘦了许多。
午后歇了这一会儿,正好赶上日头最大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突然见他出现,还是因为被鼎盛的日光晃了眼,姜锦的眼睛就像被针刺了一刺,微微有些失焦。
姜锦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目光随他额角被春风吹拂起的发丝飘了飘,试图找到一点这是梦的痕迹。
……显然,并不是。
或许是还留了半个脑子在梦里,姜锦此刻并不是很清醒,她不想见到他,所以干脆眼睛一闭,身子一拧,拢着毯子在靠椅上转过身,继续睡去了。
等到姜锦再醒过来,庭院里依旧只她一人,枝头的鸟在叽叽喳喳叫,她皱眉,撑起发紧的脑壳坐起来。
她缓了一会儿,开始疑心脑子里影影绰绰的那个影子真的只是梦,好巧不巧,凌霄就在此时风风火火地赶了进来,她见姜锦醒了,眼珠一转,直截了当道:“姐姐,你猜谁来了?”
姜锦:……
哦,不是梦。
她的头开始痛了。
说起再见面也没什么好心虚,姜锦本来也打算同裴临摊牌。
——对没错,我就是心存报复,不爽你前世今生瞒我一次又一次,才故意诓你去西南喂了三年蚊子。辗转从西南送来的那些稀罕药草,凝聚再多心血又如何,我并未中毒,再多的心血也只配被浪费,还不及清明前后山上长起来的荠菜和婆婆丁,至少它们还能炒了端上桌。
姜锦甚至都酝酿好了要说的几句更重的话,预备在裴临来时甩他脸上。
只是这面碰得太突然了,当时她迷迷瞪瞪尚在梦中,还没反应过来,错过了第一面的最佳时机,不论是现在再去寻他,还是喊他再来,总有一种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感觉……
姜锦把这些念头哐哐哐全跟凌霄吐露个遍,只是凌霄听完越发不理解了,她茫然地摇了摇头,“啊?为什么这会儿不能再和他说?”
凌霄越不理解,姜锦越想拿头撞墙,她扒着凌霄的胳膊,碎碎地念叨:“也不是不能……就……再同他说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刚刚刻意逃避,连他面都不敢见。再说狠话,也都要变成嘴硬给自己找补的意思了。”
凌霄实在是一个诚恳的人,有什么说什么。她找到了精准的形容并指出道:“姐姐,你们……好幼稚。就好像两个小孩儿,走在路上还要比一比谁更快。
”
这话也就是凌霄可以说说了,姜锦回想起一些针锋相对的往事,沉痛地点头。
或许是分离的时光真的起了作用,眼下再提起裴临的名字,姜锦也心平气和了许多,跟提到薛然新养的那猫儿也没什么态度上的区别。
她道:“那怎么办呢?总归我就是这样的人。裴临更是骄傲的人,此番他执念深沉,又真为了那不存在的解毒之事抛了半条命去,待我将真话说出来,就是先时的遗憾再多,被如此玩弄感情,他也一定会气极,不会再回头的。”
对情爱一向迟钝的凌霄却突然敏锐地抓到了重点,她问道:“既知道会如此,姐姐还是这样做了,除却那一点微妙的报复,我怎么觉得,姐姐是刻意想将他推开呢。”
她顿了顿,继续道:“仿佛就等着这天一样。”
姜锦未置可否。
她耸了耸肩,一骨碌站了起来,一面垂首整理着有些散乱的衣襟,一面慢吞吞地道:“我与他的性子相冲,重来一次,我没变,他又能变得了多少。他那些看似改变了的地方,有多少是因为当时的阵痛,又有多少是真的变了,我才懒得猜。”
“我不想再重蹈覆辙,把他推得远远的才好。”
凌霄的眼神闪烁一瞬,她难得的和姜锦唱起了反调,“我是觉得……未必呢?”
“我这儿倒是有一个馊主意,可以让姐姐不必开口和他解释方才的犹疑和转身,也不必……”
——
薛然是个记恩的,见裴临忽然现身,惊喜极了,生拉硬拽着他去花厅坐下,忙手忙脚地又是要倒茶又是想去拿他自个儿的剑,要让师父看看自己如今的身手。
一套动作下来,裴临都有些许无奈了。不过他回来了,此番还找齐了所需的解药,方才又见姜锦全须全尾的在院中小憩,尽管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分明看见了他却没搭理,但总的来说,裴临此刻心情尚佳,对于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有足够的耐心。
因为,这一次,他没像前世那般来迟。
待已经是成人身量的薛然使完他那一套新琢磨的剑法,裴临微微颔首,旋即同薛然问起了姜锦的近况。
薛然顿时就身形一僵。
未得姜锦首肯和指令,薛然是一个字也不敢透露,支支吾吾地敷衍着别开话题。
他配合着姜锦忽悠了这三年,颇觉自己大逆不道,当然不肯说也不敢说。
反复盘问过几次,薛然还是避而不谈姜锦的情形,裴临的心忽又无规则地猛跳了起来。
果然没和她真正见上面,就无法安心。他拧了拧眉,道:“怎么了?”
薛然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脸都快憋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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