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再回头去看大秦君臣这些时日表现于外的“一切如常”,以及对叛乱一事“不值一提”的轻视,甚至驻留原地的决策,就显得很耐人寻味了。
稚唯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但,风雨欲来,是肯定的。
就是不知道事情发展到最后,会是瓢泼大雨,还是毛毛细雨?
稚唯悄眼看向忽然自顾自喝起茶来,仿佛茶盏里装的是什么绝世佳茗需得耐心品尝,而非普通防寒药茶的冯劫,无声叹了口气。
可见有时候人还是要遵循自己的预感。
今日甫一上御史大夫的马车,她就觉得这位三公之一的言行着实微妙,不仅对她的态度堪称“和蔼可亲”,还一副和她彼此是“自己人”的态度倾向。
前者表现在希望她担任他的主治医师诊疗他的失眠症,后者表现在……话里话外隐隐针对李廷尉。
稚唯是真不耐烦掺和进复杂的事端里。
可她此刻已经身处对方的马车,并在听闻“冀县叛乱”的消息时,没有第一时刻下车,反而因为一时讶然,下意识去思索此事背后的诸多细节,因而不知不觉在车上坐了这么长时间……
这就好比长公子将她写的那堆“直接赦免”的手稿,“机缘巧合”落在廷尉府属官手里一样。
她到底和公子扶苏是不是同一战线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在外人包括李斯看来,就是这样的。
当下她到底要不要帮御史大夫唱完他的某些戏码,也已经不重要了。
况且……
秦始皇派遣她来为冯劫看诊,真的只是让她来“看诊”吗?
稚唯轻微啧了一声,想想就觉得令人头大。
再说一遍,她真的烦死这些老狐狸了!
抱怨归抱怨,稚唯的大脑却在高速运转,清晰的思路将种种线索摆明。
反正冀县叛乱一事从头到尾都跟她无
关,她无非是被君、臣利用,间接成了传话筒,那稚唯就不至于去跟御史大夫掀桌子。
无非是问几句话……
冯劫身为御史大夫,有监察百官之责。
之前跑去报名当秦始皇的试药人“蹭”安神汤,或许是一种委婉的弹劾前奏。
是什么人被弹劾,让御史大夫这么委婉?
另外,冯御史似乎在针对李廷尉。
稚唯若有所思,已划定了答案范围,开始问眼前的冯劫:“御史大夫既然言冀县叛乱一事,臣过几日就能知晓,想来动荡平定在望。敢问何人当得首功?”
银印青绶的中年朝臣闻言,正坐于案前,慢慢捋着胡子,笑容淡然道:“若单论功,那自是陇西郡守。”
稚唯噎了一下,差点儿无言以对。
那确实。
不管陇西郡守到底有没有出力,既是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出的事,功、过都有他的一份,只看情节严重与否,功大于过,亦或是过大于功。
稚唯索性换了个问题,追问道:“何人在其中戴罪立功?”
冯劫深深看了眼面无表情道小女官,心里略感有些好笑。
问的这么直接,全然没有官场上的“你来我往”,看来他是惹烦了这位天子近臣,都不想跟他客套演下去了。
若他此刻还不给一个准确的答案,对方别不是会直接拍案而走吧?
噫,真没耐心。
也罢,小女官似乎本心就不想掺和朝臣争斗。
倒是好事。
想到这儿,冯劫便打破“点到为止”的潜规则,直言相告道:“冀县县令,李由。”
稚唯:“……”
对上了。
李由乃李斯长子,其妻为秦始皇的第三女,谖年公主。
两人成婚多年,未有子嗣,稚唯曾受命于秦始皇,去李斯府上为二人看过诊。
如果是李由工作失察,致使旧官印流失在外,让有心之人有机可乘,发动叛乱,那冯劫作为御史大夫,不参他才怪呢!
稚唯之前以为冯劫弹劾得如此委婉,许是因为牵扯到某位成年公子或是重要的宗室。
没想到不是公子,是公主。
但既是拐着弯跟公主有关系,那让冯劫委婉的原因就必定不是公主,而是李廷尉。
毕竟谖年公主虽受宠,在秦始皇心里,自是抵不过朝政。也正因为公主是自己的女儿,所以秦始皇就算处置李由,也绝不会牵累到谖年公主身上。
冯劫不至于因为公主而做出委婉的举动,却会因为李斯而慎重。
谁让秦始皇和李廷尉的关系正是“蜜里调油”呢?
稚唯暗自咬牙。
哼,难怪冯劫会无缘无故说起她“帮长公子完善赦免条例”的事!
这只老狐狸八成是觉得,若是李斯成功得罪了长公子,那他弹劾起来就更放心了。
稚唯估计,就算冯劫不干脆告诉她“冀县叛乱”一事,也会用各种话题引导她,最后七拐八拐绕到李家或是李由的身上。
呵。
稚唯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秦始皇肯定也清楚御史大夫要弹劾谁。
但有些事吧……
心知肚明是一回事,摆在明面上说破了又是另一回事,找个人“过渡”“铺垫”“缓冲”一下,又又又是一回事。
很显然,她这个传话筒走这一遭,就是走个流程。
至于为什么选她。
可能是因为太医丞夏无且也是滑不溜手的老狐狸吧(笑)。
对此,稚唯有六点想说。
“。。。。。。”
目的达成的冯御史捋着胡子,笑呵呵道:“阿唯可要尝尝我这儿的糕点?”
哈?
她坚决不要多待一秒!
稚唯维持着没有感情全是技巧的微笑,婉拒来自御史大夫的邀请,遵循礼仪,起身行礼告退。
随后在下马车的后一秒就垮起个小猫批脸,毫不掩饰她被利用的愤懑。
呸!
一个个都是心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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