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拔高的破音语调甚至透出一声隐约的抽泣。
稚唯揉揉耳朵,很是哭笑不得,又只能强忍着,连问道:“莫怕,我问你,平时可有腹中突然一阵绞痛的症状?可有感觉怎么吃都不长肉?可曾经经常喝冷水吃生食?可有过……”
这么连续几个发问扔下去,市吏的脸色愈发苍白。
() “有有有!女医救我!!!”()
“哎,莫慌,莫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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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唯语速平缓,一边安抚着对方,一边不紧不慢从袖袋中抽出针灸包,和装有驱虫丸的木盒。
军市中。
市亭亭长正站在一处建于夯土台基上的小楼俯瞰整个市场,加以巡视,发现门口竟然缺人,登时斥责道:“这厮莫不是跑去哪里躲懒?”
遂指了另一名市吏前去寻人。
那市吏平白多了趟跑腿的活儿,自是满腹牢骚,跟市亭亭长义正言辞道:“等寻到人,亭长可要好好笞他几下,以作训诫!”
市亭亭长拍拍楼里竖着的细长竹竿,冷哼道:“少不了他的。”
然而一刻钟后,无一人回来。
市亭亭长大怒,又派一人,这次派的是负责协助市吏巡防治安的一名列伍长。
可半柱香烧完,仍不见人回来。
又又派一人。
无果。
最终市亭亭长忍无可忍,打发最后一名列伍长去找军中法吏告状,然后抄起长戟,准备去亲自寻人,同时心里升起警惕。
手底下的人接二连三不回来,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险情?
这般想着,市亭亭长郑重其事从怀中掏出一枚木质口哨塞在嘴里,随时准备吹响,以备不测。
说来这口哨还是夏女医在负责伤兵营时,见伤兵们要么不能下地行走,要么无力说话,无精打采得很,这才教他们用枝木制作口哨,以哨声互相交流。
她还教大家如何用叶片吹出好听的乐声,但这个太难了,少有人学会。
本是用于玩乐的东西,没想到将军见到口哨后却觉得非常实用,正准备试行过后用于全军。
具体怎么用他是不懂的,但他知道,若无夏女医,他同乡命早没了。
……
“太不像话了!!!”
蒙恬微侧身,躲过这暴喝攻击,看着军市门口不远处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给我给我!”
“我要!女医看看我!”
“你起开!你大父我刚才就看见你小子已经拿到了!别来沾边!”
“就是!夏女医说了!一人一颗!多的没有!”
虽然士卒们碍于军纪不敢推搡打架,但这幅互相争执,争相呐喊的场面,依然是不堪入目。
蒙恬重重点头,附和道:“确实太不像话了,毫无军容可言!看来还是少操练……”
“这么多人挤到夏女医怎么办?!”
蒙恬直接噎住:“……”
他睨了眼身边的军法吏。
是谁半刻钟前火急火燎,异常严肃地跑来报告军市有大异动,恐有奸人作祟?
现在“奸人”就在眼前,拔刀啊!法吏大人!你现在又是什么态度?
军法吏老脸一红,硬着脖子道:“没有核查清楚就上报将军,是某之错,某……”
蒙恬摆摆手,打断
() 他道:“军市凡有异动皆要上报是本将的命令,无怪法吏。”
军法吏缓了口气,冷静下来后,发愁道:“这些不守军纪的士卒好办,带回去一并教训便是,可夏女医……”
夏稚唯不属于军医,军法办不了她。
但要把她当成闹事的普通黔首处理……拿了小女子的酒精、伤药等配方,学了她的医术,被她挽救了那么多士卒同袍,绕是铁面无私的法吏都没法昧着良心说要“严惩不贷”。
可不处理又有损秦律威严。
蒙恬挑眉笑道:“可是,法吏,夏稚唯触犯了哪条律令呢?而且安丰县尚不曾完全执行秦律。”
军法吏细想蒙恬的后一句,确实,县城如今并未严从秦国吏治。
但是……
“夏女医于规定的'市'外买卖药丸,这不是违法了吗?”军法吏不解道。
“你再仔细看看、听听。”蒙恬提示道。
包围圈内。
一张案几隔开了稚唯和人群,让她不至于被淹没。
她指着案几上铺开的一卷竹简,耐心问着每一个从她这里领药丸的士卒:“我当才所说,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
“要去当地随便哪户人家,教导他们勤洗手,尤其是饭前便后;要告诉他们尽量不喝生水,不吃生食……最后还要向他们描述服用药丸后的所有反应!”
年轻士卒掰着手指头一一数过去,得意地道:“我虽不认字,但脑子好使得很!在这里站着听了起码五六遍,都记住了!女医尽管放心。”
说完,他又严肃起誓:“我保证绝不扰民!否则穿肠肚烂而亡!”
“好,”稚唯笑着将荷叶包好的驱虫丸递给他,“祝你和家人健康长寿。”
年轻士卒顿时更兴奋了。
而旁边人都快嫉妒疯了。
“咱们也想要夏女医对咱们说这句……”
“夏女医能把死人救回来,肯定有神通,能得她这一句……”
“啊啊啊他阿父的!某一定要拿到药丸!不就是背几条……几条……”
“哎呀,协议!女医说了,是领药协议!你个笨的!”
携带着大量驱虫丸晚来一步的夏媪,同样站在案几后。
她两手死死护着装药丸的木箱子,听到周围士卒的窃窃私语,不动声色瞄了眼身旁专注于讲解基础卫生知识的小女子,眼神微微放空。
阿唯……
也是,那般出身,有点神通怎么了?
〈39〉
人群外。
军法吏目瞪口呆,满头雾水,大受震撼。
“夏女医这是、还教士卒们识字???”
“他们能记住???”
蒙恬好笑道:“估计那小女子没想那么多,她就是单纯要让那些……协议条目,全部牢牢记在士卒心里罢了。”
都哪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词啊?
但
任是稚唯再努力(),说得嗓子都哑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一些士卒记不住就是记不住,见天色不早,她留下竹简给士卒们,让他们回去请教认字的或者已经背下来的同袍。
然后她带着满腹弯弯绕绕走到蒙恬跟前。
见礼之后,她笑问:“蒙中郎看了半天,觉得如何?”
蒙恬意有所指道:“阿唯真不是巫医吗?我看你深谙此道。”
是想说她擅长拿捏病患所想,煽动人心?
稚唯对此毫不愧疚,她对市吏等人只是用了一点心理战术,还用针灸将他们的一些小毛病初步解决,算不上神棍骗子嘛。
“我只是普通医家。”她肯定道。
蒙恬不置可否,直接问:“阿唯今日这么大阵仗,准备了多少药丸?”
“不多,本来驱虫丸就是为黔首而作。想要先分一部分给秦军士卒,都是看在中郎将连番关照小女的份上。”
稚唯克制着没把“连番关照”咬重音。
蒙恬强调道:“我秦军士卒也多是黔首。”
稚唯深表赞同地点头,道:“所以阿唯并未索要财物,只需要士卒们简单帮点小忙,可当才的情形中郎将也看到了……”
稚唯故作一脸为难。
蒙恬不为所动,反驳道:“你让不识字的他们去背书,还要花时间精力去跟黔首交谈,这可不是'简单小忙'。”
“那能怎么办?”稚唯玩笑着,耸肩道,“要免费供应全军,恕阿唯没有这个财力。”
蒙恬凝视着图穷匕见的小女子。
稚唯镇定自若。
想想今日军营中可能的骚动,蒙恬抚掌叹笑,妥协道:“行,那本将军买呢?”
稚唯歪头想了想,思考过后。
“那阿唯分批给?中郎将知道的,制作药丸尚需要时间。”
她歉意微笑。
蒙恬:“……”
系统不解:“阿唯不是要让秦军士卒给百姓作表率吗?那不赶紧全面供应?你今日才发出去几颗药丸?”
[那是之前。]
稚唯轻哼道。
[之前是我想错了,我为什么要直接找上蒙恬、王离?跟他们斗心眼多累啊。我明明已经在军营中获得了好名声和信任度,那直接笼络底层军士不好吗?]
稚唯意味深长道。
[基层的声音才是最响亮的。]
[蒙恬军权再大,也不敢逆着士卒民心来。所以,现在局势反转,主动权在我手里了。]
系统愣愣地问:“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以下克上才是真理'?”
稚唯:“……?”
[什么传说!乱七八糟的!快忘掉!此战国非彼战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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