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贞见了燕窝,也没说什么,只点点头:“放那吧。”
过了半个时辰,萧沅沅让人去打听,他已经将燕窝吃了。
萧沅沅顿时将心放了下来。
不过晚上,赵贞依旧没有回房休息,依旧在处理政务。
萧沅沅正好带着乌熊睡觉。
自从有了小马,乌熊对别的玩具都不再感兴趣,整日都在陪她的小马玩,晚上做梦都在说:“驾,驾。”
萧沅沅也不知怎么,自从生了乌熊后,这一两年,她对男女间的那档子事突然变得不再热衷。欲望忽然淡了许多。白日里空闲,便读读书。她现在对书感兴趣。诗文歌赋,经史子集。书看的越多,她越感觉到脑子里清晰明朗。除了看书,她还练字,学习王羲之的书法,每天临摹,也不觉得枯燥。
赵贞不回房,她倒觉得轻松了不少。对于生孩子这件事,她现在着实有些厌烦,有时都恨不得让赵贞找别的女人去撒种去。但这只是想想,实际上,她是不能接受有任何女人来威胁自己的地位的,更不能接受有别的女人生下赵贞的孩
子。就算她不乐意和赵贞腻歪,但也要每天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到处安插眼线,将赵贞看的死死的,防止他闹幺蛾子。
一连好几天,赵贞都歇宿在太华殿,心思都放在朝政上。两人相隔百来步,却互不相见。虎头倒是每日都见着他父亲。他现在大了,赵贞每天要询问他的功课,有空还要带着他习武,练习骑射。他自从开蒙后,每天一半时间都待在赵贞身边,比跟萧沅沅相处还多。
傍晚,虎头回房,萧沅沅拉着他手坐在膝上问道:“今日师傅都教你学了什么书?”
虎头乖巧地说:“今天学了一章孟子。”
萧沅沅问道:“会背了吗?”
虎头当即背了一遍,萧沅沅问他是何解,虎头说:“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意思是如果上至国君,下至诸侯公卿,人人都想着如何利己,国家就会陷入动乱和战争。因此要先义后利,施行仁政。”
萧沅沅笑摸了摸他头:“说的很不错。”
虎头说:“娘,爹爹方才问我这个问题,我已经答过了。但爹爹又问我,说,假如你义,别人不义呢?你施行仁义,别人却要拿刀来杀你,你要怎么办。我没答上来。爹爹让我想一下,明天再告诉他。”
萧沅沅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虎头说:“不论如何,不能坐以待毙。”
萧沅沅说:“就譬如两个人在打架。他比你强壮,身材比你高,力气比你大,你明明打输了,可你说你是在让着他,在做仁义之事,你说他会不会信服呢?他只会对你说,成王败寇。仁义就像是雨露甘霖,只有法力无边的神仙,才能行云布雨。”
虎头说:“那孟子说的是错的。”
“也不是错,孟子是圣贤,他说的话自然是有理。”
虎头说:“那我就要做法力无边的人。”
萧沅沅笑:“你说得对。”
隔日,虎头便在赵贞面前回答了这个问题。
赵贞听了,不由也笑,问他这是谁教的,虎头说:“母后告诉我,说仁义就像雨露甘霖,只有法力无边的神仙才能布施。”
赵贞莞尔一笑:“她又在曲解圣人之言。这话要是让师傅听见,非得训斥你不可。”
虎头道:“那我回答的对不对?”
赵贞道:“倒也不算错。”
萧沅沅的心思,赵贞又岂会不明白?
夫妻这回事儿,赵贞也早就已想通了。她是什么人,有什么底细,背地里怀什么心思,赵贞又不是不知道的。赵贞对她能否尽到做妻子的本分本就没有那么高的期待,更不指望她能多爱自己。情热时,在一块耳鬓厮磨,发发春梦,一旦发生口角,清醒得也快。这场婚姻,双方本就是出于利益。只要她老实安分,不要给自己惹麻烦添堵,像前世那样,同男人有染,还跟别的男人一块谋划着对付自己,别的琐事,赵贞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懒得和她计较。
他转而将自己的爱意投射到
孩子身上。
或许是潜意识明白,这段夫妻情薄,因此他有意地想从孩子身上寻找爱意和寄托。虎头和乌熊,赵贞极爱这两个孩子。虎头自然不用说,这是他的长子,他的继承人,模样性情都跟赵贞小时候极像,赵贞对他寄予厚望。乌熊则长得很像母亲。她的眉眼和鼻子、嘴巴,就好像是跟萧沅沅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赵贞每每抱着她,心便会柔软下来。她和她母亲唯独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她毋庸置疑地爱赵贞。她嘴里总有说不尽的甜言蜜语。她的脸蛋像花朵一样美,嘴巴像蜂蜜一样甜,声音像黄鹂鸟一样好听。
宫人们都说,这两个孩子是美人胚子。赵贞心中不以为然。他觉得自己的孩子不仅美丽,而且聪慧,善良勇敢。他们是他同自己心爱的女子所生。虽然爱情如天上的云一样,变幻莫测,然而这果实是甜美的,真真切切,是属于他的。因为这一点,赵贞能原谅她的一切无礼和冒犯。
入冬时,萧云懿突然病重。
萧沅沅知道她的寿命不长了。这个事实,让萧沅沅感到莫名的有些伤悲。她搬到寿春宫居住,日日陪侍在萧云懿的床前,昼夜不离。
对于朝政之事,她已经是彻底的有心无力,只能全部交给赵贞。
早起,赵贞让人送来了几份尚未批复的奏疏。那是关于几件棘手的事情,赵贞不敢擅自做主,让人呈递给太后。
萧云懿见了,却并不翻看,也没有让侍从接过:“拿回去吧,我不看了。皇上自己心里有数,他自己拿主意便可。”
太监要走,她又说了一句:“你告诉皇上,以后这些事情,都不必再问我。”
赵贞听到太后的话,当即就放下了手中事务,急忙来到寿春宫。一进门就跪在萧云懿的病床前:“孩儿糊涂,不明白太后的意思。”
萧云懿道:“我现在身体已经力不从心,以后朝中的事情,你自己拿主意,或同大臣们商议吧。”
赵贞面带忧色:“孩儿年轻,怎能当得起大事。朝政之事,还是得靠太后做主。太后勿要多虑。”
太后已然决定放手朝政,母子俩在一块说了许久的话。赵贞再三不肯答应,说着说着,竟流起了泪,执着太后的手道:“孩儿自幼蒙太后的养育教导,登基以来,处处得太后指点提携,才不至于行差踏错。太后若是撒手不管,孩儿便觉得心中不安,凡事没了主张。太后万不可以说这样的话。”
萧云懿则说:“你五岁登基,十六岁亲政。其实这些年,我早就该放手了,只因怕你年轻,不放心你。而今你早已经成年,也该让你自己做主了。我知道,你是有主意的。你大胆去做吧,若真有拿不定的事,再来问我。”
赵贞没再劝说,只是伏在床前流泪不止。
萧沅沅知道,赵贞的眼泪,不过是做戏,他早就等着这一天,等着太后这句话了。此刻看到这一幕,萧沅沅只感觉有些凄凉。她并不认为姑母就甘心放权。萧云懿垂帘听政二十多年,当初为了权力,和先帝斗得你死我活,让赵贞这皇帝当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她怎么可能甘心让权。然而事实就是如此。她努力争夺了半生的权力,这么轻易地交出去了。
雪一日一日地下,在宫前积了一尺多厚,看着白茫茫的一片。
太后重病之后,赵贞一面忙于朝务,一面仍抽出时间,日日都来太后床前侍奉,亲自为太后尝药。
太后执掌朝政二十多年,朝中大臣,多是她提拔任用的,许多都是她的心腹。朝野间都猜疑赵贞和太后有嫌隙,赵贞对太后表现的越孝顺,越能止息流言,安抚人心。
入了春,天气渐暖,太后的病情稍微好转,却仍未能痊愈。
赵贞忙于朝政,后宫之事,便全由皇后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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