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说?嗤!”敏鸢嗤笑一声,“我跟你说得着么?您贵姓啊?”
“姓瓜尔佳!”
敏鸢被顶了一嘴,方才下去的火苗又冒了上来,“你一个血统不正,来路不明的丫头,你娘连个妾室的名分都没有,也敢上上下下称呼为二小姐!还敢说自己姓瓜尔佳!要我说,那么多年过去了,你那娘也不在了,谁说得清你到底是不是我阿玛的孩子?”
吉兰闻声赶过来本想劝阻自家小姐,一来便听到这句话,心里大为懊恼:完了!大小姐怕是又要吃亏了。怎么就不长长记性?
“不是。”
“你说什么?”敏鸢愣住了,挽月说的声音不大,但周遭听到的人全都如五雷轰顶,脑子嗡嗡。
“你过来些,我告诉你。”
敏鸢不由自主地往前上了一步,只觉得有一阵风冲自己顶过来了。
挽月一手勾住敏鸢的脖子,一手钳住她的头发,二人迅速扭打到一起。
“哎哎!”庆琳在一旁吓傻了,“这怎么回事儿啊?”
两队人马带来的丫鬟婆子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全都齐刷刷上去拉架了。
才跑过来的乐薇看到此情形,惊得瞠目结舌,“我的个乖乖!蜻蜓!我不是眼花了吧?她们打起来了?”旋即立马反应过来,“小姑姑,你快住手!”
蜻蜓忙欲拉住自家小姐,乐薇急切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光顾着我?快去找我额娘来,哦对!如果爷爷方便的话,最好也把他搬过来。大姑那个暴脾气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望着呆若木鸡的丫鬟,乐薇一跺脚,“哎呀你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去去去!”
“是是!”蜻蜓忙不迭点头,又不无担忧地回头看了眼自家小姐,只见乐薇提起裙已经快步走了过去。“姑姑!”
敏鸢虽说年纪大,但挽月个子高,还专抓她头发,满院子惊声尖叫,“你敢揪我头发?我头发本来就不多!你给我放手!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好不容易吉兰帮小姐掰开二小姐的手,头发已经被钳掉了一大撮。
挽月却并没有就此罢手,反而扑上去捏住了对方的两个腮帮子,敏鸢也
不甘示弱,开始掐挽月的脸。
“你是谁我不知道,但在我以前那个老家讲究能动手绝不动嘴。”挽月一边死命捏着,一边嘴里面嘀嘀咕咕,这声音只有离得近的敏鸢听得见。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从我昨天一进家门,你就欺负我!你欺负我一天了!我又没得罪你,我娘也没插足你阿玛额娘的婚事,凭什么对我使绊子还欺负我的人?骂我不能忍,骂我娘更不能忍!”反正大家都没几天好日子过了,再过不到一年全得玩完儿!挽月一伸手,脱了自己的鞋子,姐妹俩从鹅卵石滚到草地上,后背膈得龇牙咧嘴也还是不肯松手。
吉兰和阿林全都开了眼了,当了一辈子嬷嬷,头一回见这样的奇景。这厢打得是昏天暗地,互相都如斗红了眼老虎,力气奇大无比,拉都拉不开。
庆琳既惊叹又合了心意,她可没想到这个新来的二小姐,竟然也如此生猛!到底平时自己在众人眼里平易近人又识大体,隔岸观火不大合适,于是便也过来拉人,“大姐,二妹!别伤了和气!啊!”
素喜一紧张,只见庆琳捂着脸,被乱糟糟的人群挤了出来,“谁呀不长眼?指甲挠我脸上了?呜呜,素喜快看我破相了没?”
顷刻间,后院里乱成一团,好不热闹!偏生今天前厅也熙熙攘攘得不行。
遏必隆父子、大学士班布尔善、马尔塞、阿斯哈、济世,几个老的正在书房议事。纳穆福的小舅子富察马齐得了一把上好的弓箭,特地来姐夫家炫耀。路过安定门的时候正遇上在大街上溜达的叶克苏,马齐好一通生拉硬拽,哄得他一起来了鳌拜家。
那马齐乃是户部尚书米思翰的小儿子,温哲的堂弟,生得风流倜傥,聪慧过人。去年刚进了国子监读书,文墨上颇有进益,行事上却潇洒不羁,爱玩爱闹,全靠一副天生的好脑子,羡煞旁人也。
达福虽是他的外甥,但二人年岁相仿,人又忠厚钱又多,是以马齐最爱往他堂姐家里来。今日达福正招了几个平日里的伙伴,弄了一只叫“大元帅”的蛐蛐儿。几人斗蛐蛐儿的围在一处,弯弓搭箭试试弓的聚了三俩,唯有叶克苏一向老成,站在假山一侧向四下里张望着。
马齐拉了一会儿弓,自觉无趣,也不爱跟斗蛐蛐儿的几个纨绔子弟凑一起,扭头瞧见叶克苏跟只瞭望鹰似的东盯西看,心里顿生恶趣味,拉弓搭箭对准了假山“嗖”地一声,箭矢擦着叶克苏的额前而过,被其握住。
叶克苏从山石上拔下箭矢,冷冷瞥了马齐一眼,若非他正想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来鳌拜府,他才不会理这个混子。
马齐见叶克苏不为所动,讨了个没趣,又知他一向是个不好惹的,讨好似的笑笑,“指挥使大人,别一直傻站着了,那假山有什么好看的?来同我们玩玩儿吧!今儿你又不当差!”
箭矢丢回他手里,叶克苏拍了拍手上的灰,“你自个儿玩吧!我没空!”
马齐觉得丢了面子,不由愤愤指着叶克苏的背影,“哎!你这人真没趣!怪不得这么大岁数了还没姑娘肯嫁!”
忽见小路上,姐姐温哲同达福的夫人雅琪急匆匆赶了过来,连瞧都不瞧他一眼,马齐一愣,“达福,这是出什么事了?”
却见雅琪同达福耳语了两句,达福听罢脸色大变,却是也放下那“大元帅”同他额娘、媳妇一道往北面走去。
马齐眼疾手快,只隐约听到什么“打起来”了。于是一把拦住达福,“出什么事儿了?”
达福躲又躲不开,只得无奈道:“哎呀,家事,你别管了。”
刚要走又被一把抱住,“我是你舅舅,我也是家里人。”
达福无奈,凑近他的耳朵低声说了一句,马齐惊讶道:“还有这等事?”
家丑不可外扬,达福压低了声音打圆场,“姑娘家小打小闹。”
那敏鸢可是打走了两任夫君,什么样的小姑娘能让她吃亏?那得是个更传奇的女子吧?
不一会儿,瞧见遏必隆家的小姐庆琳掩面轻轻啜泣着,在一众丫鬟仆妇的安慰下,从春和苑方向走了过来。其侄儿阿里琨赶忙过来问其前因后果。
趁着这当儿,达福冲各位来人抱歉笑道:“家姑身体抱恙,今儿就不陪大家玩儿了,晌午八方食府,随便点!都记我账上!”
“得嘞!多谢达福大少爷!”
在场唯有马齐和叶克苏二人并不想离场,一个是好奇心满意犹未尽,一个是窥探心思已起,议事书房那边聊什么内容他可太感兴趣了。
马齐难得见叶克苏想留下来,便一道邀他走走,“我知道这附近的悠然居外有一条近路,东有花圃、西有莲塘,风景甚好,我去同我姐夫道个别。”
叶克苏欣然答应同意,“也好。”
岂知刚过茉莉花田,便见花丛奇景,群架已经接近尾声。敏鸢披头散发,挽月也好不到哪里去,嘴角都挂了彩。一个如绛紫鸢尾,绮丽冷艳;一个如夏夜栀子,韵致清雅。纵使狼狈如斯,也掩不住原本姿容。
“大嫂……”敏鸢见到温哲,委屈顿时涌上心头,泪水一时没忍住。温哲又心疼又惊奇又觉得有点好笑,敏鸢平日里是多么骄横的一朵霸王花,竟然被看起来柔得像水一样的小姑子给制服住了。真是应了一句老话: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挽月也被阿林、乐薇等人从地上扶起来,早上刚盘好的旗头也散下来了,如云的乌发间还沾上了几片花叶,她穿着粗气缓了缓,指着敏鸢不客气地道:“再让我听见你编排我娘,我见你一回打一回。家里人的拳头应当是对着外人、保护家人的!咱俩是亲姐妹,身上背负瓜尔佳氏家族的荣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却有心跟我起内讧!你尽管去跟阿玛告状,公道自在人心。”
再见温哲怀里的敏鸢,二十五六岁的人,反倒委屈得像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对面那个盛气凌人的,反倒像是大姐了。温哲在心里简直要给挽月竖大拇指了,别说制住了这位从来没人敢惹的大小姐,便是刚才那番话说的也在理啊!
敏鸢马齐是认得的,可另一个……他不由看怔了,半晌才说出
话来,“妙!妙极!竟然得见两位绝代佳人大打出手。”
叶克苏却认出了对方:这不是那天在光华寺遇见的鳌拜小女儿吗?怎么会是她呢?她这是在跟人打架?
温哲陪着敏鸢朝春和苑去了,挽月却由嬷嬷陪着向这边走来。
这会子二人面对面,叶克苏是想逃也逃不掉了。
果不其然,他还未开口,挽月已经直接叫住了他,“叶克苏少爷。”
“哎!”
马齐纳罕,这姑娘到底何方神圣,以至于他隐约觉得身边这个看上去要大她十来岁的铁面判官,此时此刻竟然心虚又老实地应了答。
挽月先是点头见了礼,接着便开门见山,“我已经知道那日在光华寺,与你同行的并非是纳兰容若。想来那位公子兴许是您的同僚,若身份不便透露,挽月倒不是不理解。只我那天丢了一把佩刀,此乃我额娘留给我的重要遗物,倘若您和那位公子捡到,还望归还。其实如果我真费心去找,以我阿玛的势力,挖地三尺想必找到也不难。只阿玛公务繁忙,况且挽月也不希望兴师动众。都说相由心生,我瞧那位公子不像是个坏人,应当是个讲理的。遂烦请您帮挽月转告他,望主动归还,挽月感激不尽。”
“噢。”叶克苏没多大反应,心里却风起云涌,盘算着回去如何同皇上转述此事。
“对了。”挽月刚走没几步,又回过头来嫣然一笑,对叶克苏说道:“上回为表谢意,我还曾对您和那位公子赠以蜜饯点心以表谢意。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此乃挽月为人处世之则,若那位公子肯将佩刀送至,我必有重谢,只要挽月办得到。”
人已渐渐走远,马齐方回过神来,“叶克苏你认得她?她也是中堂大人家的亲戚吗?”
叶克苏背着手,深吸一口气,“她是鳌中堂的小女儿。”
“她家是家里刚接回来的二小姐?”马齐目光灼灼,像见到了九天上的绚烂云霞,他是听堂姐、乐薇说起过这事的。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二小姐竟然长得这般模样,尤其是方才训敏鸢时那副正义凛然的神气,一下子俘获了少年的芳心。
“你怎么认得她的?你们同僚还欠人家东西?”
叶克苏没好气地往前走着,“说来话长,你莫要打听了。”你若知道她还曾拿刀抵过皇上的腰和脖子,还会觉得她美得脱俗么?
扭头一看,马齐竟还流连在原地,舍不得离开。
“人都走了,还看什么?”刚说完,叶克苏隐约觉得,这句话好像一个多月前,自己也对另一个人,说过句一模一样的。真是红颜祸水啊!!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