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当晚,元家依旧是冷冷清清。
元母的病还没好全,拖着病体做了一桌子饭,时不时累得手扶在案板上,重重地喘几口气,又捂住嘴咳嗽几声。
元湛豪听见声音,大声嘱咐说:“妈,别往菜里咳嗽,小心传染给我们。”
“哎!”元母应下来。
她余光中瞥见元湛豪回了东屋,嘴角不由得挂起笑意。
现在护工负责白天,她管晚上,还有元湛豪偶尔搭把手,立刻变得轻松了很多。看来还是男人懂得多,要不是儿L子非要请人,她哪有现在这样轻松?
女儿L就靠不住了,元湛英过年都不回家,每个月只有十五块钱按时给过来,就这还怪他们重男轻女?她也有脸提。
元湛豪坐在东屋的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亲爹,看似专注,实际上已经神游天外了。
元父说不清哪儿L疼,浑身都不舒服,他微微拧着头,余光撇见元湛豪的样子,忍不住喊:“儿L啊,起来。”
元湛豪半晌才慢悠悠站起身,用腿按住他的下半身,上半身用力一拽胳膊,把人半拎起来,摸索了一个枕头让他靠着。
元父满意地动了动脖子,歪头看向窗外。
北风呼啸,吹得万物哗啦啦响,为了保暖,窗户被包上了一层塑料膜,使得外面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元父默默看了一会儿L,觉得难受,又扭过头,扯着脖子喊:“儿L啊,躺下。”
这一下午,他反反复复折腾了至少八回,元湛豪有再多的耐心,此时也已经消磨殆尽了,他假装没有听见,站起身说:“我出去透透气。”
这一出去就是半个多小时,期间他好像听见屋里扯着嗓子在喊什么,但他只是又点了根烟,脚没有挪动一丝一毫。
再回来的时候,元父已经尿在了裤子上,热气腾腾的,整个屋都是尿骚味,元湛豪暗骂一声,忍着恶心给他脱了裤子。
冬天的棉裤只有一条,脏了就没得穿,元父被简单擦拭了一下,整个人塞进棉被里。
这个跨年是元家有史以来最没滋味的一次。
元母在饭桌上不停地埋怨岳芳把家里的钱败掉后跑了的事;又第一次对元耀祖发了脾气,指责他不该打同学,导致从幼儿L园退学;最后,她忍不住看向炕上躺着的男人,余光中瞥见墙上贴着的菩萨画像,愈发觉得老天爷对自己不公。
元湛豪拍了桌子,离席而去,一顿饭不欢而散。
隔日,元湛豪在堂屋看见元母正在菩萨像面前烧香,十分虔诚地拜了几下,香有些劣质,弄得屋里烟雾袅袅。
他忍不住咳嗽了几下,骑着车子出门了。
老岳家的女婿又来了,这次没再找事,在岳家大门口痛哭流涕地求原谅,岳芳不给开门,他守了一上午,不肯走。
冬天是农闲,村里人没什么事干,这个消息半天就传来了,有好事儿L的人装模作样路过,回头夸大十倍学给别人,引
得众人哄堂大笑。
岳芳她妈伸着脖子往外看了看,与元湛豪可怜巴巴的视线对上,立刻缩了回去,她扭头看闺女:“还没走呢。()”
岳芳表情复杂,转身回了里屋。
岳芳全家人都在里屋坐着,连分了家的二哥和三哥一家都来了,一波人商量了一早上,此时沉默着。
岳家二哥喝了杯茶,开口说:“岳芳,你想清楚了,要是还愿意跟元湛豪过,现在人家给你台阶了,你就得下。?()_[()]?『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
“元湛豪人挺好的,但是他爸……”岳芳忍不住絮叨。
岳家二嫂打断她的话:“怎么又说起这个了?小芳,元湛豪不可能不管他爸,再说,他爸平时对你们不错,现在身体垮了,这是他命不好,也是你命不好,你得认。”
岳家大哥混不吝地翘着二郎腿,插话:“照我说,岳芳不如嫁给之前相看的那个姓王的,人家老婆死了后只留了一个姑娘,二婚配二婚,还愿意给一千彩礼。肉联厂的主任,多少小姑娘抢破头去嫁?”
岳芳想到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再对比了一下元湛豪,噘嘴。
岳芳她妈看出了闺女的小心思,拍了拍她的大腿:“甘蔗哪儿L有两头甜?你要条件好,就不能挑长相,要长相,就回去过苦日子,又帅又有钱的男人不会要你。”
岳家三嫂与自家男人对视一眼,补充道:“要是想选王主任,这几天就得赶紧把离婚证领了,明年是寡妇年,得赶在年前把婚结了。”
岳芳小声说:“元湛豪不会同意离婚的。”
“怕什么,”岳家大哥眉飞色舞,“咱们手里还攥着欠条,大不了这钱不要了,你问问他,是要你还是要房子。”
岳芳脑子一团乱麻,站起身往外走。
岳芳她妈与几个儿L子儿L媳对视一眼,跟着出去,走到闺女旁边小声劝道:“女人的花期就这几年,耽误不得,总在娘家住怎么行?马上就要过年了,再住下去,你嫂子们该有意见了。”
岳芳越听越觉得这说辞熟悉,竟然是自己曾经对元湛英说过的,如今回旋镖扎到自己身上,才觉得疼。
她不想让元家为元湛英付出,还不是因为自己的娘家也是这么做的。从古至今,女人都是被压榨的,从娘家到夫家,实际上她真的拿到过属于自己的东西吗?
要是岳家能一切平分,她才不会盯着别人家的东西流口水——
岳芳一肚子苦水,看了她妈一眼,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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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闹钟一响,林德明立刻伸手按住,揉着睡眼看怀里的元湛英。
别墅里装了锅炉,能连上两个卧室,元湛英晚上不会闷,经常烧到半夜火就灭了,早上她觉得冷,总往林德明怀里钻。
男人对此种情况很是满意,温香软玉抱了一会儿L,用最大的自制力爬起来,随便套了件军大衣,拎着保温壶出去买早饭。
他头没梳脸没洗,顶着一脑袋鸡窝头回来,手里十根油条和一壶豆浆放在餐桌上
() ,先把于慧慧叫了起来。
于慧慧睡得小脸红扑扑的。
她本身就火力旺,元湛英又给闺女的公主床铺了三层软垫子,垫子上又一层纯棉床单,床单上两层法兰绒小被子,一个垫着一个盖着,最上面是四斤的大棉被。
沉甸甸的母爱压得于慧慧翻身都困难,幸亏小姑娘不爱起夜,不然上一次厕所像是去西天取经。
林德明把被子掀开,又把欢欢从地上的厚垫子上叫醒,之后才进了主卧。
元湛英难得没有赖床,正在从衣柜里翻找衣服,听到他进来的脚步声后转身,小跑过去把男人军大衣扣子解开,整个人埋到他的胸膛里,嘟囔道:“太冷了。”
军大衣很宽松,包起两个人没什么问题,林德明把人抱起来,夹着她的腰,像抱了个娃娃一样下楼了。
于慧慧和欢欢已经在楼下吃上了油条,于慧慧化身青天大老爷,一根油条从中间撕开,各拿一半,十分公平。
元湛英挣扎着露出脑袋,喘了几口气,把凌乱的头发扒拉到耳后,从男人身上扭着下来。
一孩一狗连余光都没有分给这腻乎的两口子。
一家四口吃着早饭,元湛英说:“昨天都请好假了吧?一会儿L咱们早点出发,去看安琪的画展。”
提到安琪,林德明冷嘲热讽:“估计没人看,有什么可早出发的?也是,早去早回,还能赶上吃午饭。”
元湛英当真了,略带迟疑地说:“应该不会没人吧?我看她画得挺好的。”
林德明冷哼一声:“还专门给慧慧请假,她今年九月份就升大班了,缺一天课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意味着什么?”于慧慧好奇。
“意味着你能多玩一天。”元湛英回答。
幼儿L园中班请一天假,就像载人航天领域失去了刘桂花,也就是她妈。
她妈没上过一天学,纯文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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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德明有一点说对了,来画展的人还真不多,来往的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低声交谈,一半说的都不是中文。
元湛英绕着展子看了看,空间不算小,三分之二的作品标着安琪的名字。
她有些看不懂这些斑驳的油画块,皱着眉头问林德明:“这些摆出来的是想要卖掉的吗?”
“应该是,”林德明同样看不懂,两口子没有一点艺术细胞,站在一个灯门开关那么大的画前面嘀嘀咕咕,“不过哪个冤大头会买这玩意儿L?”
于慧慧穿着一件白色棉服,里面是黄色卡通毛衣,灯芯绒裤子,脚踩小皮鞋,活泼又漂亮,她余光一瞥,突然“噔噔噔”往远处跑了几步,喊道:“爸爸!”
“闺女!我的亲亲宝贝疙瘩肉!”于金涛冲上去,半跪着把于慧慧搂到怀里,又抱起来抛了几下,到最后一下没抛起来。
于慧慧咯咯笑,没注意于金涛僵硬的腰,搂着他脖子说:“还要。”
于金涛看了看闺女
的脸,比之前又圆了一圈,像个红苹果,画报上的年画娃娃也没有自己的孩子长得漂亮。他颇为得意地挺直了腰杆,跟旁边的女人说:“乐乐,这是我闺女慧慧。”
又是一个陌生的阿姨。
于慧慧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女人,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下。
这位名叫乐乐的女人穿着一身棉布裙子,头发编起麻花辫,脸上没有丝毫打扮的痕迹,像个安分守己的学生。
元湛英走过来,冲着她点点头,扭头问于金涛:“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于金涛抱着闺女晃了几下,说,“反倒是你,大字不识一个,到这儿L看得懂吗?”
“这位是?”元湛英看向他旁边。
“你好,我叫徐乐,是于金涛的未婚妻。”女人主动开口。
“未婚妻?!”元湛英看向于金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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