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吩咐,在工作事项里添上给景家那位大小姐订花的任务,波澜不惊地想:麻烦大了。
同样的想法,在领着一群人,在草坪上翻找一枚戒指时,变得更强烈汹涌了。倒不是指寻找这一行动,得到情报足够准确,耗时十分钟。
是找到了,廖希叫他不要给自己,还给路起棋。
最后改口说:“…算了,等她脑子清醒,免得又扔一次。”
已经是动摇的表现。
宋明估摸,廖希可能不知道,路起棋把求婚戒指扔了意味什么,不过,等他记起来就会知道,路起棋把求婚戒指扔了。
他把戒指带在身上,到最后一天上午,本想交还给路起棋,但不慎忘记,又因琐事耽搁了一会儿,驱车到门口,被拦下,才知道出了意外。
宋明原本想,只要路起棋呆在病房,总不会有事。但思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返回去探望,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
推开通往天台的那扇铁门时,他正好听见那声巨响。
小女孩的哭声尖锐又稚嫩,撕心裂肺,并不悦耳,宋明就在这阵哭声里,接起电话。
“我五分钟后到医院,你去找路起棋,让她别管闲事,顾珩北这种事都解决不了不如自杀。”
刚刚那道重物落地的响声,毋庸置疑是传不到五分钟车程之远的地方,但廖希说话时语速快,气息不稳,掺杂他自己感应不到的几分慌张,仿佛心中冥冥有所感应。
他又一次改口,动摇。
宋明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可是路小姐死了。”
面上有冰凉的触感,渐渐变密变多,啪嗒啪嗒打在地面,从遥远的云层落下来,形成雨,形成一类自然现象。
他想到不久前,要瞒骗动机,把路起棋劝返病房,搬出要下雨的借口,在此时兑现。
可是路起棋死了。
屏幕上的时长还在计数,而沉默持久到让人质疑所见,怀疑通话是否还在继续。
顷久,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
“你叫傅采夏坐最近一班飞机回来。”
除了熟悉,有没有别的东西。
宋明靠并不通达的人情世故,平庸的感知力,和对上司靠大量工作经验累积的了解,努力地辨别。
他听见平常心心念念的名字,却无暇顾及和思考。
如同置身冰天雪地,感到彻骨的寒冷,眼前现实惨烈过一切想象,他生出悲悯的侥幸。
——如果足够好运,那祝你永远也不要记起来。
路起棋的讣告由经纪公司发布在社交平台,因被目击者口耳相传的死前善举引来热议,虽葬礼不公开举行,灵堂外,还是聚集了一小群粉丝来为其送行。
廖希没在葬礼上露面,宋明更不好独自前往,只能全身心投入工作,尽量避免闲下来,想东想西。
第五天的时候,傅采夏来到公司,神色带一点疲惫,见到宋明,勉强笑了笑。
宋明注意到她脖子上多挂了一个平安符,有些眼熟。
傅采夏注意到他的眼神,解释说:“就是遗物,我偷的。”
“路小姐之前给我发消息,提到对自驾游感兴趣,我本来想这次回来带她去。”
他心头一跳,预感到什么,刚想开口,秘书放下电话,说可以进了。
宋明跟在后面,听见她说:“我来辞职。”
廖希打个哈欠,未见惊讶,不带一点情绪,说不允许。
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和宋明这种招聘进来的不同,像傅采夏和阿觉这类不仅在企业集团中担任职务,与组织牵扯更深的人员,基本不存在辞职就能走人的流程。
傅采夏说:“那接下来一年,我不会回来工作。”
廖希问:“就因为路起棋?”
宋明甚至没看清傅采夏是怎么动的,桌上的文件夹直冲廖希的脸去,被避开大多,只在脸颊拉出一条印子。
惊恐抑或是其他,宋明看向傅采夏,感到心跳一下一下,响得惊人。
她看起来很是冷静,临走前,把用来伤人的文件夹归置原位,最后说:“少爷,人死不能复生,这是唯一无法挽回的事。”
大约一周的时间过去,无论怀念还是悲伤的感情,宋明感到路起棋去世的影响渐渐淡去,几乎不再能从旁人口中听闻到她的名字。
只是廖希偶尔会走神,不定时的,次数越来越频繁,频繁到他和其他几个助理,都不约而同发觉了这一现象。
宋明克制地敲了敲桌子,又敲了敲,试图引回上司的注意。好在要在开始第叁次尝试之前,廖希沿中断的话题继续讲了下去。
“关于东南亚业务的负责人——”
廖希说港城那边会派人去,不用再物色。
原本在旧负责人失联后,是由傅采夏紧急顶上,她不干了,一直没找到继任者。
“明天没什么事吧?”
见天色差不多,廖希脱掉西装外套,连着领带扯下来。
分明刚才已经提到过,宋明回答说有个商务餐宴在邻市。
“有点印象,你到时候再提醒一次好了,下个月有纪念日,你也记得提醒我,路起棋这个人宽于待己严于待人,被揪住一次把柄她要得意半天。”
宋明怀疑自己的耳朵,
“…什么?”
蓝黑色领带不慎从掌心滑到地面,听到问话,廖希微微皱眉,反问他:“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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