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罗一见就皱起了眉,周小梅看到他皱眉,更慌,又把小张刚换过的两盘换了一遍。
这回别说老罗了,周雪琴都想皱眉。
车间主任想到什么,“这两回面包班次品多,发酵不好,不会都是你看的吧?”
老罗也想起来了,“我记得那个小张,她以前干活挺利索的。”
小张连受了两回委屈,都被骂自闭了。听到老罗说她干活利索,眼眶一热。
周小梅听了却更慌乱,手一抖,一整盘面包坯全扣在了地上。
这还看什么看?老罗黑着脸转身就走,“看个酵室都能看成这样,不合格!”
他旁边的车间主任手里拿着个本子,闻言问:“叫什么名字?”
“周、周小梅。”周小梅已经被吓住了,别人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周雪琴却总觉得这个阵仗不太对,朝另一侧的副主任看去。
她跟副主任是邻居,平时单位有什么事副主任都会跟她说一声,周小梅能被分到面包班,也是副主任出了力。这次看起来事情不小,对方竟然没跟她说。
副主任倒是想说,可他事先也不知道,直接就被老罗拉来考核了。
副主任收到周雪琴的目光,赶紧出声打圆场,“还是太急了点,学的时间短,又没有准备。”
“对啊。”周雪琴赶紧跟着应声,“年轻小媳妇没见过世面,看到这么多人就紧张。”
“要不再等两天,让他们适应适应,我看那边那个掐剂子也没过称。”
副主任是想多拉几l个人下水,要是不合格的人太多,老罗还能全都辞了?
到时候他劝劝老罗下次再考,周小梅吃了这次教训,肯定会好好练,下次就没事了。
谁知道他手一指,所有人脸色都古怪起来,周雪琴面上也有一僵。
副主任有些意外,还没搞明白,那边老罗已经皱着眉,拿起了夏芍掐的面剂子。
老罗对夏芍印象还不错,副主任不提,他都忘了她掐完也没过称。
结果剂子放在称上一称,二两二钱半。
老罗有些意外,看了夏芍一眼,“再掐。”
夏芍面色如常,动作快速熟练,又掐了一对,还是二两二钱半。
再掐,还是二两二钱半。
这下不止老罗,跟他一起来的全凑了过来,就等着看夏芍能不能掐出一个分量不对的。
结果一整盆面用完,夏芍甚至把之前周小梅那盆面也重新掐了,无一例外,全是二两二钱半。
敢情周小梅不称,是怕人发现她不会;夏芍不称,是压根用不着称。
“小王,你能做到不用称吗?”老罗突然转头问王哥,脸还板着,眼中却有了些笑意。
王哥实话实说,“我偶尔还得返工,能掐成这样的,只有师父了。”
当初食品厂刚成立,他就在老罗手底下干活,一直管老罗叫师父。
老罗听了,笑意更浓,问夏芍:“你叫什么名字?”
“夏芍,夏天的夏,芍药的芍。”
老罗点点头,“干得不错。”又指着她对别人道:“这才是干活的人。”
一个干啥啥不行,一个才来就超过了多年老工……
周雪琴脸色有些难看。
就连心态,夏芍也比周小梅好太多,面对夸奖只是道:“都是王哥教得好。”
“还挺会说话。”老罗笑了。
王哥也道:“不只会说话,车间里别的活她也会干,一看就会。”
老罗一听来了兴趣,“你还会什么?弄一个我看看。”
整个糕点车间明显是老罗说了算,车间主任都得给他面子。夏芍上面还有周雪琴压着,能在老罗这留下印象再好不过。只是周小梅刚把看酵室搞砸,她现在去换托盘就太明显了。
夏芍想了想,朝郭姐一笑,“郭姐我要抢你的活了。”
“你抢你抢。”郭姐赶忙给她让出位置。
夏芍是临时工,她是正式工,又威胁不到她。何况因为周小梅不干活,夏芍一个人掐剂子,最近他们下班都晚了,她巴不得夏芍多表现表现,把周小梅比沟里。
夏芍直接拿过自己刚掐好的剂子,搓条,盘劲儿,放盘。
一开始还要看一下别人搓的粗细,几l个之后就流畅了。盘出来的面包坯不仅大小一致,顶端的朝向都一样,码在盘子里又整齐又漂亮,强迫症都挑不出毛病。
老罗这人脾气急,最讨厌干教不会的,最喜欢一点就透的。
夏芍前面那么慢,分明是第一次干,在调整。而不是之前就练过,故意在他面前表现。
老罗点点头,这回从“干得不错”,变成了“你不错”。
眼见着夏芍这就是在他这挂上号了,之前想要祸水东引的副主任都不得不承认,同样是新来的家属工,周小梅和夏芍差得实在太远了,完全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他朝周雪琴递过去一个无奈的眼神,表示这次他也无能为力。
这一眼透露出的信息不少,周小梅要只是被批评一下扣点工资,他绝对不是这个眼神。
周雪琴已经开始慌了,还想说什么,老罗眼神一凝,从窗边桌子下揪出一团毛线,“这谁的?”
没有人说话,但面包班的人全看向了周小梅。
老罗也看向周小梅,“我说怎么工作干成那样?”没再发火,把线团又放了回去。
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训你,那是觉得你还能改。他要什么都不想跟你说了,麻烦才大了。
“罗主任。”周雪琴一急,连以前的老称呼都叫出来了。
老罗抬手止住了她,看向旁边的车间主任,“周小梅是吧?收拾收拾东西,明天不用来了。”
“明天不用来了?!”周小梅惊恐地瞪大眼,“主任我不是故意的,我……”
老罗直接带着人走了出去,“下一个。”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还在下,车间内却是死一样安静。
好半晌,一直看着酵室的小张才第一个发出声音,“面包坯发酵好了。”
“我去热烤炉。”负责烤炉的工人赶紧走人,负责和面的也赶紧去和下一锅面。
其实谁又不是把一个耳朵留在这了,等着看热闹。只是碍于周雪琴,不好太明目张胆。
周小梅满耳还是那句“明天不用来了”,根本没注意,哭着问周雪琴:“姑,姑我该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去?”周雪琴脸色铁青。
周小梅当众丢这么大的脸,丢的可不只是周小梅自己,还有她周雪琴。手下出了这么个干啥啥不行的,她这个班长本身就有责任,何况老罗只要问问,就能知道周小梅是她侄女。
可食品厂的活本就比较轻,尤其是糕点车间,还不像服务业工资那么低,特别适合女工。
家属工以后可是有机会转正的,总比去家属服务队,又累又不稳定强。
周雪琴被周小梅哭得心烦,“行了你先把嘴闭上,我去找人问问。”到底没法真不管这个侄女。
可没等她问出个结果,车间负责记工的核算员来了,“周小梅这个月1号报到,6号休一天,上工十一天。临时工一天一块二毛二,一共是十四块五毛二分钱。”
核算员从本子上撕下来个纸条,“下个月开工资,自己去财会科领。”转身走了。
核算员是每个车间最轻快的活,除了计工时啥也不用干,全是厂里关系最硬的关系户。
周小梅也不敢找对方问,拿着那张纸条吧嗒吧嗒掉眼泪。消息长了腿似的,不出半个小时全糕点车间就都知道了,再半个小时,其他车间也听说她被辞了。
讽刺的是,分配到糕点车间的临时工有近二十个,被辞的只有周小梅一个。
“周小梅,你出来。”还没到中午,曹德柱出现在了面包班门口,脸色不太好看。
要论长相他可就比陈寄北差不少了,看着有点蒙古血统,个子不高但很壮。
周小梅一见他心里就发虚,但又怕当众丢面子,想了想,还是跟出去了。
她一走远,车间里就跟炸了锅似的。
“竟然被开除了,老罗真够狠的,怎么突然想起来考核了?”
“活该!让她拿着工资不干活,天天拖累人。她但凡表现得好一点,能被开除?”
也有男工看周小梅哭得惨,于心不忍,“就这么辞了,是不是太狠了?”
“你心疼她,她那份活你干。”立马有人怼了回去。
那男工不说话了。
人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真涉及到自身利益,就没那么大方了。
没多一会儿,周小梅又哭着跑了回来。
众人话头一停,全都看了过去,包括夏芍。
结果夏芍就被她狠狠瞪了一眼,“看什么看?你家陈寄北那样,你还不如我呢!”
考核这事是夏芍故意提的,可周小梅会被开除,归根究底还是自己活没干好。
这关她什么事?关陈寄北什么事?
夏芍莫名其妙,直到她看到周小梅垂着头,被头发半掩住的半边脸上有点红。
等等,她这不会是被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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