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匪夷所思的晃了晃脑袋,“不可能啊,豆豆平日住在寄宿学校,雷子哥怕错过老师打来的任何一个电话,从来不会关机的。”
萧缓略有所思,主动坐到他的电动车后座,眼角眉梢染上一丝慌乱,“走,带我上他家里看看。”
黄毛骑着电动车,载着萧缓,向西行了二十公里,眼前的风景与小城镇截然不同。李春雷的家在郊野,四面环山,只有一栋两层式的小楼房孤零零的立在高鲁山的山脚下。
葱郁的山林和镜子般的湖面,形成了一道隔离喧嚣的天然屏障。房屋构造简洁,没有屋檐、瓦片和窗楞,质朴的红砖呈现出主人淳朴敦厚的品性,像一个赤诚相待的孩子。
“厉害吧,这套房子可是雷子哥亲自设计、亲自搭建起来的!”
黄毛引着萧缓穿过偌大的庭院,来到大门口。他敲了敲门,无人回应,又扬声高喊了几声“雷子哥”,山野中荡漾开他那像公鸡打鸣的回音,再无其他声响。
他略显尴尬的搓了搓手,“咱们是不是多虑了?没准雷子哥正带豆豆在外面玩呢?”
萧缓心绪不宁,唇角抿成一条直线,沉闷好半天才轻声问道,“你有备用钥匙吗?”
黄毛摇摇头。
萧缓抬头看了看这栋房子,然后围着墙角绕了一圈,发现南墙有一面近两米宽的落地窗,拉着厚重的窗帘。
她心下一紧,和黄毛翻过墙根种的一排忍冬,双双趴在玻璃窗上,一点一点的仔细查看。
“姐,你瞧那是不是雷子哥?”
顺着黄毛指的地方,萧缓拢起双手贴在玻璃上,从两片窗帘之间的缝隙,隐约看到昏暗而又空荡的房间里,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趴卧在地上。
她全身血液凝滞,脑袋里嗡嗡作响。
“快,快拨打消防电话和急救电话!”
她朝黄毛说完这句话,舌头好像被冻住,再也吐不出半个字,只是发了狂似的拼命拍打着落地窗,然而地上的人却一动不动。
当消防人员破门而入时,李春雷已陷入昏迷状态,当即被送往县医院进行抢救。
手术室的门紧闭着,黄毛不安的徘徊着,不停地看着手表。萧缓呆愣着双眼,缩在墙角一动不动,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周围的一切仿佛要把她吞噬掉。
过了漫长的一个小时,护士终于把李春雷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
“姐,雷子哥出来了!”
黄毛干涩的声音将她从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唤醒。
萧缓腾的站起来,腿脚发麻,眼前发黑,她眯了眯眼,踉踉跄跄地跑到他的身边。只见他闭着眼睛,脸色苍白,仿佛失去了一切生命的活力。
这种似曾相识的场景让她感到莫名的恐慌,她吸了口气,沙哑的嗓音带着轻颤,“请问,他怎么样了?”
护士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担心,患者已经进行了洗胃治疗,暂无生命危险。接下来需禁食二十四小时,在此期间不能喝水,也不能进食任何食物。”
她呜咽一声,眼泪夺眶而出,却是哭中带笑,“谢谢!谢谢!”
李春雷陷入了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
梦里有一座山清水秀的小镇,人们过着简单宁静的生活。
忽而天昏地暗,大地开始震动,山峦开始怒吼,空中如巨雷轰鸣,地上如万马奔腾。一栋栋房屋顷刻间崩塌,一棵棵树木被连根拔起,阴霾密布,烟尘漫天。数不尽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哭着、跑着、叫着,惊惶失措的四下逃窜,却在地动山摇的咆哮声中,被四分五裂的大地无情吞噬,被从天而降的巨石和瓦砾掩埋。
时间定格在这一瞬间,他看到一个形容枯槁的男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躺在废墟中。那人双腿被碾压得血肉模糊,脸上、身上满是泥水和血水,看不清楚是何人。一双充满绝望的眼睛流下两行血泪,眼神却无比坚定,正死死地瞪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像一个无底黑洞,发不出任何声音,只现出小半截残缺不全的猩红的断舌。
他如坠冰窖,呼吸困难,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双腿有些不听使唤,跌跌撞撞的奔向那个男人,即将靠近的一瞬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重重地落在地上,摔得头破血流。他哆哆嗦嗦的爬起来,跑过去,又被弹开,一次又一次……近乎发狂地嘶吼着,“不要,不要……”
崩溃之际,一道孩童的哭声清晰的传进他的脑海里。那哭声断断续续,却如同巨石般击打在他的心上。他翛然把头转向一边,只见一个三四岁的小孩,浑身血淋淋的站在残垣断壁之中,他的身后,横尸遍野。
小孩脚步凌乱的跑过来,紧紧抱住他的腿,仰起一张惨白的小脸,眼神空洞无光,声音嘶哑稚嫩,“我要爸爸,我要妈妈!”
李春雷像刺猬似的缩成一团,肩膀微微颤抖。他缓缓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声音像是梗在喉咙里,苦涩又难听,“你的爸爸妈妈呢?”
小男孩抬起细痩的胳膊,指向他的身后。
他回头,只见一对年轻男女相拥着跪在地上,一截小儿手臂般粗的钢管刺穿了他们的身体,仿佛恶魔之手穿膛而过。
鲜血从他们的身体里汨汨地流淌下来,渐渐的染红了整片土地,也染红了他的双眼。刺鼻的血腥味浮荡在空气中,像瘴气一样迷惑了他的心。
只见披头散发的女人抬起一张皮开肉绽的脸,笑着唤他,“阿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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