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腊八就是年”,进入腊月,村里家家户户开始忙碌起来。一大清早,萧缓的外婆匆匆吃过早饭,便和村里的媳妇儿婆婆们聚在村口那棵百年梧桐树下打糍粑。李拐子的媳妇臂壮腿粗,胸脯广阔丰隆。只见她把蒸熟的糯米放进石臼中,举起一个木制榔头,正哼哧哼哧的捶打着,萧缓的外婆和张二奶奶把打出黏性的糯米搓成小团,放在门板上,再由其他年轻点儿的媳妇将另一块门板扣上来,让小孩们站在门板上用脚踩。各有分工,忙碌得有条不紊。
萧缓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翻小说,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身上,晒得人暖洋洋。
“咳咳…咳咳咳…”,窗外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萧缓连忙丢下小说,起身来到院子里。外公一手拿着扫帚,一手撑着竹竿,正咳得直不起身子。
萧缓心被针扎似的疼,忙又折身回堂屋倒了一杯热水过来。老人将竹竿靠墙放好,接过外孙女手里的搪瓷缸子,艰难咽下一口热水。萧缓将手拢起,从下至上用力均匀的给外公拍打着背部。
“爹爹,咱们上县医院看看吧!”
老人脸色白得像一张纸,颧骨高高的凸起,他缓慢仰起头,顺了一口气,“大过年的去啥医院,不吉利!”而后摆了摆头,接着说道,“不中用咯,这把老骨头扛不住寒气,等开了春,暖和了就好了!”连日的咳嗽,使得老人声音沙哑而无力,带着历经沧桑的悲凉和无奈。
“那您到屋子里歇着,我来打扬尘!”萧缓边说着话,边强硬的将老人扶进堂屋。待外公躺回躺椅,她走进卧房拿出一条毛线针织的毯子盖在老人身上。
萧缓回到院子里,将扫帚绑在竹竿上,把房前屋后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又学着母亲往年的样子,将灶君画像揭下,和元宝等一起小心焚烧,心里默颂着,“一蓬青松一蓬烟,恭送灶神上西天。上天禀奏世间善,下界保爹爹平安!”
虽然过年的习俗不变,但是过年的人和心在变。
早前李珍梅打了电话回来,恰逢萧缓的外婆在张奶奶家唠嗑,一听说是自家闺女打开的,忙喜不自禁的从张奶奶手里接过话筒。
“是珍梅吗?”
“妈,是我!”
老人眉开眼笑,“这马上就到小年了,带着汉民和孩子一起回来过年,啊!”
电话那头迟疑了一会儿,“妈,我在这边大商场里,给您和爸各挑了一身保暖衣,那柜台小姐说保暖又御寒,特别好!我还去了这里最大的糖果批发市场,买了瓜子花生糖果…对了,也给缓缓买了一双运动鞋,她一定会喜欢!”为了掩饰愧疚之心,李珍梅的声音显得急迫而细碎。
“花那些钱做啥子!只要你们能够平平安安的回来,咱们便欢喜得很!”
“妈…今年春节,我可能回不去…汉民又去了云南,到现在都不见人影儿。小石自从转到这边的学校,一直吊车尾跟不上学习进度,我给他报了寒假补习班。另外,老板留我在这边过年…有一千块钱的红包呢!”
老人听着女儿的絮絮叨叨,眼里的光渐渐消散,强颜欢笑道,“工作和学习要紧!你们头一回在外头过年,比不上在家里头热闹…要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啊!”语气里藏着失望与难过。
“诶!我晓得哩!妈,我买的东西已经送到邮局寄出来了,记得让缓缓多去县里邮局打听打听,莫搞丢咯!”
“好好好!我回头就让妮子去打听!你和孩子在城里还习惯不?离老幺家里远不远?要是不回来,你就带着小石去你幺弟家里头过年,人多热闹!”老人想到了其他子女,眼角的褶子仿佛被浸泡了苦瓜汁。
“我这里离他远着呐,他住在江的那边,我在江的这边,去一趟都要捯两三趟汽车,麻烦得很!”
“哦…这样啊!那…”
“妈,小苹果(刘志军的女儿)正在找我呢,先不说了,等我得了空就回去看您和爸!这两天越发寒冷,要照顾好自己啊!”
“欸!你莫担心!”才说完这句,话筒那头已传来机械化的嘟嘟声,老人无奈的挂了电话,“忙,都忙!唉…”
对于父母和弟弟不能回家过年这件事,萧缓表现得比两位老人更能接受与理解。自从父亲进城务工,再到母亲,她看着他们如同鸟入樊笼,一边身不由己,又一边甘之如饴。想必那一定是座金碧辉煌的鸟笼,才能让原本生活在农村没有见过世面的父母心甘情愿的自投罗网。
这几日,萧缓骑着自行车频繁出入县邮局,办事窗口的小姐姐都已经和她混熟了脸。
“妹子,今儿终于不算白跑了!”穿着板正制服的小姐姐一边扒拉票据,一边抬眼打趣她。
“有我的包裹了吗?”萧缓趴到窗口,一脸开心的问道。
“不仅有一箱包裹,还有一封信哦!”
片刻后,萧缓把母亲寄回来的一箱东西仔细绑在后车座上,然后把自行车推到人流较少的墙角,从口袋里摸出一封信。
那是一封军邮信件,信封的贴邮票处盖了一个三角形的军邮戳,寄信地址写的是S省C市武警中队,收件人写着萧缓收。每一个字,没有一丝拖沓,行云流水,让人看着便能融化在墨色之中。
萧缓轻轻抚摸过她再熟悉不过的字迹,小心翼翼的撕开封口,莫名心酸的展开信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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