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您看这头头发能卖几个钱?”
听闻母亲的问话,萧缓不觉瞪大了眼睛,当剪刀挨到头皮的刹那才回过神,“哇”的一声仰面大哭起来。老师傅愣了,不禁自我怀疑难道是自己老眼昏花剪刀刺伤小丫头了?母亲愣了,不过是剪个头发又不是死了爹妈。树上的少年也愣了,原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
“哎哟喂,看你这出息,”李珍梅一边抬手擦女儿眼泪,一边嗤道,“平日里总抱怨头发碍事儿,临到要剪了做啥哭得这么伤心?”
萧缓不管母亲说了什么,只是一味抱着头嗷嚎大哭。有父老乡亲取笑道,“珍梅呀,就为了几个钱就舍得把这么俊的一头头发剪掉?”“可不,你家丫头留着长发怪好看哩,别糟蹋了!”…三言两语讲得李珍梅一脸恼羞。
“不剪了不剪了,有啥好哭,怪丢人嘞!”说着便解下女儿项上毡子,拉起人就往家的方向走,还边走边低头对着萧缓抱怨,“还不是怪你爸没本事赚不到钱,不然我会把主意打到你的头上?下次他再打电话回来,你自嘎去跟他要学费,书杂费,资料费…”
尚处于懵懂无知的小女孩还不能理解生活的本质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只是默默听着母亲的抱怨,默默想着爸爸什么时候会回来。人们总在一个棒槌一颗枣的蹉跎下负累前行着,一会儿痛的死去活来,一会儿又好了伤疤忘了疼,那时候,父母的感情恐怕大抵也不过如此。
这一年发生了两件大事,首当其冲的是李春雷小学毕业了,为此萧缓消沉了好一段时间。虽然她现在已经结识了很多要好的小伙伴,上下学的路上并不会因着少了一个人就显得寂寞,但李春雷是不一样的,小少女单方面的定义他是她最亲厚的小伙伴,就譬如她宁肯吃一毛钱的冰袋,也要把自己最爱的红豆沙冰糕让给李春雷吃。
另一件势不可挡的大事便是一部从台湾省引进大陆的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一经播放便造就了万人空巷的场面。剧中凄美的神话爱情故事,唯美的画面,古色古香的台词,再加上黄梅戏调的点缀,成为了家喻户晓的经典之作。剧中美丽温婉的白素贞令当年的萧缓惊为天人,一扫之前的沉郁,兴致冲冲加入了林云村追剧小分队。
在信息闭塞的年代,谁家有一台大彩色电视机就能成为这群孩子圈里的中心人物,张小胖便是,当然他自身很是平平无奇,不过是沾了父母的光。说到他父母,也是乡亲们茶余饭后的一段谈资,话里话外多多少少透出一股子成年累月的酸气儿。
张小胖的父母早年赶上下海经商的第一波浪潮,不畏人言怀揣着全部家当下到广州,几经折腾运回来一批时下流行的牛仔外套和牛仔裤,在县城的热闹地段拉了个场子摆起地摊。一辈子安分守己的父老乡亲们咂摸着这对小夫妻的营生,嘲讽的有之,夸赞的也有之。时过经年,破烂的地摊已然变成了光鲜的门店,夫妻两人忙着赚钱无暇照顾儿子,便把他寄养在老家,跟着爷爷奶奶一同生活。
就是这样一个丰衣足食的留守小少爷,却心甘情愿跟在一贫如洗的李春雷屁股后面做个小跟班。用他们的话讲,雷子哥不仅仗义,捕鱼抓虾,捅蜂窝摔瓦泥,弹弓斗拐…无所不能无所不精。而在萧缓眼里,她最亲厚的玩伴理所当然的是最好的,旁人怎比的上。
又是一个行将日落而息的傍晚,一群朝气蓬勃的少男少女们早早吃过晚饭,便齐聚村口张小胖的家里一同观看《新白娘子传奇》。讲真,彩色电视机的观感比普通黑白电视机确实写实多了,一段小青夜会张玉堂私定终身的剧情把一众半大不小的孩子们看的目瞪口呆。萧缓低头瞥一眼左右,悄悄羞红了脸,少女不知情滋味,她害臊的样子,仿佛一朵即将舒展开花瓣的花苞半掩于绿叶丛中羞于露面。
不过片刻的功夫,她的脑海里已是千回百折,一会儿想捂住自己的眼睛,一会儿又想捂住左边弟弟的眼睛,更想捂住右边李春雷的眼睛,一阵手足无措之下跳起来捂住了电视机。看得正起劲的小伙伴们一脸懵逼的看着萧缓,只见她清了清嗓门,故作镇定的解释道,“小孩不能看这个,会长针眼儿的。”说完又补充道,“我妈说的!”
小伙伴们挠的挠脑袋,捂的捂眼睛,面上笑得灿烂。在萧缓的眼里,眼角泛起弯弯弧线的李春雷笑得最为好看。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当年的萧缓只窥探到了初尝情爱的羞涩,却未能理解无疾而终的爱情是恩断情绝,宛如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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