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再次见到方舟的第一眼,莫虞就看得出父亲新提拔的这个同龄人对自己的轻蔑态度。
当年清瘦单薄的少年出落得肩背挺拔,高挑个子引人注目,衣冠楚楚地周旋于衣香鬓影,跟人说话时会风度良好地微微点头以示倾听,博得对话者的满面笑容。
但轮到她来到他面前的时候,莫虞却轻易地发现,这人看似温雅地弯下眼眸,其实根本没用正眼看她。
就像多年以前,她在夜店朝他头顶灌下一整瓶酒,他不卑不亢地向她弯腰行礼,转身毅然离开时向她表示的那样——“你浅薄庸俗,除了富足的家世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时隔多年,这份桀骜还是记忆犹新。
于是双方的握手环节,莫虞只顾挽着自己的男伴说笑,等方舟伸出的手在空气中晾得尴尬,她才用涂着粉色指甲油的尾指轻佻地勾了下他的手指。
“好久不见呀,方舟同学……现在是同事了。”
他微垂着视线,淡然回应:“好久不见,莫小姐。”
娇嫩的指尖只从他掌上划过,连一个正式的礼仪都没有,如此失礼,莫虞感觉到他的视线终于落在自己脸上了。
她低眼莞尔,却再未看他一眼。
刚打完招呼,男伴就细心地替她捋了捋发丝,拉着她离开了此处。
用了这么多年,费尽心机也只是爬到给她提鞋的位置,方舟啊方舟,你有什么资格傲呢?
那时的莫虞满心从容地翩然离去,认定方舟只是一个给自家打工的庸人,不足挂齿。
后来她常常在想,如果她早一些发现端倪,是不是就能在一切还没发生之前阻止。
那夜的血液科诊室,她拿着血常规检查的报告单,呆坐在长椅上数个小时,直至夜深人静、廊灯一盏盏熄灭也难以回魂。
医生出来,告知她已经找到了合适的骨髓捐献者。
唯一的好消息让莫虞回神了点,她按着疼痛的太阳穴,问:“这么快?怎么找到的?”
医生指着刚刚打印出来的报告单告诉她:“有直系亲属配型高达八个点相合,配型成功的亲属愿意供髓是最好的,移植成功率很高,最近就可以安排手术。”
手心一阵发凉,攥得皱巴巴的检验单飘落到地上,莫虞抢过医生手里的资料:“直系亲属?怎么会是直系亲属配型成功?!”
医生没有见怪她的无理,只当她是欣喜若狂,友善地点头道:“是啊,是你异父的哥哥吧,不过不跟你一个姓氏,跟我说是病人家属来,我还觉得奇怪呢……”
不跟她一个姓氏。
报告单上姓名那行,“方舟”两个字像上天开的巨大的玩笑。
……
莫虞不记得自己那天是怎么离开医院的,凌晨的风刮得脸生疼,世界荒诞得像一个梦。
细雨蒙蒙,她站在红绿灯前,耳边的急刹声在马路上拉了好长一截,堪堪停在她身旁。
司机急躁的质问、推搡她全都没听见,渐渐磅礴的雨声也置若罔闻,只是皱眉盯着刺眼的车灯,疑惑这辆车为什么不从自己身上碾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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