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珞脱下衣物,整个人泡进浴桶里,常年不见阳光的皮肤近乎苍白,脸颊上浮现出热水氤氲的微红。
她的脑海里突兀地出现一本书,无风自动,内容如同记忆似的传输进她的脑子。
这是一本披着修仙皮的恋爱文,男女主是师徒关系,女主从小被家族溺爱,到七岁时被送到十二月宗修炼,十岁拜入剑尊门下,成为剑尊男主唯一的徒弟。
几年后,女主对师尊产生爱慕之情,剑尊也对她心生情丝,但碍于师徒关系,他们被各种各样的原因阻挠,一直到大结局,共同击退魔界的邪崇浪潮,一举
成为救世主,再无人反对他们的恋情,男女主成了一对人人称羡的道侣,遨游天地。
而燕风遥,起初是逃出魔界的一介凡人,隐藏身份,拜入十二月宗。他根骨极佳,一度成为宗门新晋天才,行事恣意,时常带着锐利的笑,意气风发。
只不过用的是红缨长枪,而非剑修,和男女主牵扯不深。
直到他丹田里的魔种暴露,魔界里的人也潜入十二月宗极力劝说燕风遥回去振兴魔界。
在那之前,他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天生魔种,天生魔修的种子。
从生下来根就是坏的,腐烂的如同泥垢。
遭受了残酷的钉骨刑,他本就不是什么真正好人,从此更是彻底堕落,伪装的笑意再也支撑不住,露出暴戾的内里,被魔修带到魔界。
再后来,就是在魔界邪崇爆发的结局看到他。
原著原结局里他应该再也不会出场,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但在改变的世界线中,少年不知何时掌握了书中必爆发的邪崇,在修仙界讨伐时,他势不可挡,消灭了修仙界,也同样消灭了自己。
硬生生改变了书中结局。
知珞眨了眨眼,脑海里是大战后的场景。
暗云阴沉,偌大的平地蔓延死寂,令人畏惧胆寒,风夹杂着浓重的血腥气吹来,凄厉鸦声尖啸着,啄食新鲜的尸体残肢。
少年一个人跪在血土尸山之上,长枪插进尸堆,握枪柄的手染上鲜红,漆黑的眼瞳溢满铺天盖地的杀意戾气。
良久,黑眸微动,低头看向被邪崇啃噬的心口。
——他放弃了驱使邪崇,任由身体被啃食殆尽,魂魄消散在世间。
文里有一段他的独白。
“我只是想在修仙界做我的修士,那里却容不下我。
我在魔界受尽屈辱,再回到这里似乎也没什么改变。
他们想要杀我,我自然就要杀了他们。
既然他们技不如人,败在我的长枪下就别说什么冠冕堂皇,自以为正义的话。
我只是想活下去。”
“……虽然现在发现活着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
知珞看完,内心毫无波动。
让他一直做修士,不被人发现是魔种应该可以阻止他灭世。
不过有点难度,还很麻烦,不如控制他。
这么看来,她走的是正确路线。
洗完澡,衣物被提前放在屏风那头的桌上,知珞穿上淡蓝色衣裙,研究了半天怎么绑系。
黑发被她随意拢在身后。
她坐在桌边好奇地倒了杯茶,尝了一口,沉默着放下。
……和她世界的茶一样苦。
半晌,窗外传出细微的声响。
少女偏褐色的眼转向窗棂。
*
临近十二月宗弟子大选,无数人涌入宗门山下的镇子,溪水镇只是其中之一。
这段
时间充满人多繁杂的混乱,也是最适合偷盗抢杀的时刻。
那些人的目标通常是凡人,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女老幼。
偏僻的客栈更是偷盗抢人的多发地。
黑夜降临,星挂暗幕,几个人影熟练地翻过围墙,跳入后院。
“……确定是这里了吗?”一围着红色头巾的男人小声道。
“确定,就是个小丫头。她旁边的小子看着不是个好惹的,但是刚刚看他应该不在这里。”打着赤膊的男人答道。
“行,绑了就走。”
他们白日盯上的就是那个少女,浑身狼狈,很可能没有显赫家世,年纪尚小却刚好是达到婚嫁的适宜年龄,脸长得乖巧天真,看着很是弱小,只有旁边的那个少年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凶意。
他们刚沿着墙角走到院子中间,就传来木门敲墙的轻响。
“有事吗?”
声音不大,却如同落地惊雷炸在他们心口,三个人循声望去。
才洗完澡换完衣服的少年正在理袖口,一身黑衣,衣摆边缘绣有靛蓝祥云线边,露出黑色蓝纹的靴,窄袖也被手腕处的一圈一圈蓝色线绑紧,袖口贴肤,修长的手骨完全显露。
黑发被两根缎子束成高高马尾落在身后,缎子一蓝一黑,隐藏在利落马尾里若隐若现,少年的意气随风而生。
他含笑望着他们,面对必须听她话的主人他会装,会受制于人,面对陌生敌人又是另一番景象。
特别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人。
从魔界逃出,遭受追杀以来,他心中郁气无处发泄,本就在魔界耳濡目染,根都被拖入黑潭淤泥,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适当惩戒、善意宽容的念头。
他曾经将欺辱过他的人折磨了三天三夜才让其彻底咽气。
人人可欺的蝼蚁好不容易苟活到十几岁,心中残忍怨念可想而知,在走出魔界前,他的地位才刚刚有起色,只是遭遇一些有修为的魔修窥视才迫不得已逃了出去。
三人见少年只有一个人,手里更是没有武器,恶向胆边生,齐齐冲向他。
燕风遥刚要有动作,忽觉身体不受控制,猛然单膝下跪,黑瞳微微睁大一瞬。
身后一人一只手撑在他的左肩腾空而起,弥补了与三个壮汉的身高差距。
他的余光瞥见她的手背皮肤在黑暗里白皙一片,随后是淡蓝色的衣摆。
她杀人的时候也照样平静,连凶意都不会产生,就像喝水吃饭,十分平常。
寒光闪过,两个壮汉应声倒地,最后一个还是她直接攀爬到他的背部扭断了脖颈。
血沾染上她崭新的衣裙,点点红梅绽放在蓝海。
知珞一个一个看到底死没死绝,蹲下去认真探脉搏,确认死完了就转身准备回房间。
“……等下,放尸体在这里可能不太好。”燕风遥站直,气势尽敛,看着她说道:“虽说我们在理,但掌柜一定会找麻烦。更何况,这些人背后可能有同伴,如果他们的计划
是背后同伴知晓的,那么很有可能后面会来找我们麻烦。”
他没说什么这些人是恶人,必须惩恶扬善的鬼话,不如说脑海里根本没那个意识。
知珞有点困倦,揉了揉眼睛,“然后呢?”
燕风遥:“不如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俗称把一窝都杀了。
“那你去摸吧,我睡了。”知珞打了个哈欠,走上楼。
燕风遥无言以对:“……”
半晌,二楼窗棂处又探出一个脑袋,知珞是极其柔软的相貌,在背靠烛光中探头,犹如草丛中噗嗤露出的一朵小花,她朝底下的燕风遥招了招手。
燕风遥看了片刻,发现是个招小狗的手势,但她眼神澄澈,一些侮辱人的动作由她做出来竟惹不起他人半点羞怒。
他走上楼,进入房间。
知珞刚好把外层染血的衣物脱下来,只留下中衣。
他一进屋,就看见她把淡蓝衣物裹成一团递过来。
原本还要按照礼仪撇开眼躲避一下的燕风遥微微一怔。
知珞:“洗衣服,上面的血要洗掉。”
“……行。”燕风遥接过。
只是外衣,没什么值得避嫌的,更何况这两人一人没那根筋,一人对情爱无甚了解。
“我回来的时候会守在门外。”燕风遥说了一句。
知珞裹着被褥把自己卷进去蜷缩成一团,背对着他,闻言只伸出一根手指反手指了指床旁边的地面,“你睡这里,等还有人来杀我就叫一声。”
她警惕心不足,方才如果不是燕风遥打开门弄出了响声,她不会那么早察觉,干脆弄一个人工屏障,他守在门口却还有窗边的漏洞,所以躺这里最好。
“是。”他很想说那些人不是来杀她,而是来绑她的,想了想又没必要,没什么差别。
蜡烛熄灭,黑暗笼罩,门被轻轻关闭。
燕风遥立在门前,看了眼手中的衣物。
今夜不仅要顺藤摸瓜去杀人,还要洗衣服。
“……”
还挺平和,有种安然生活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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