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祥低着头:“是。”
那时候,谢旃直接唤了段祥的名字。作为他的卫队正,他醉倒了,段祥可以安排值夜的事。是他。“跪下!”
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段祥双膝跪下,刷!桓宣拔刀,架在他脖子上:“是你放走了谢旃?”
段祥低着头不敢辩解,桓宣冷笑一声:“他去了哪里?”
“属下不知。”
“为什么不带上你?”
“属下愧对将军,甘愿留下领罪。”段祥低头跪着。
手起刀落,段祥没有躲,甚至连眼都没有眨,桓宣在最后一刻刀锋一拐,在他臂上留下一个鲜血四溅的伤口:“滚!”
段祥没有走,依旧跪着,桓宣迈步走出房门。
心头一霎时悲愤,随即又重重压下。段祥是谢旃的人,他身边这些,每一个都可能是谢旃的人。十几l年里生死与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身边有多少人是谢旃举荐,但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谢旃会用这些人来对付他。
变的,不仅仅是情意,还有大局。桓宣停住步子:“凌越!”
凌越飞快地跟上,桓宣定定看他,许久:“传信给参军,清查六镇所有人等。”
凌越的职权也可以安排值夜等事,谢旃却找了段祥。段祥身为他的贴身侍卫,留下的用处远比暴露更大。那么谢旃,很可能没有别人可用。凌越至少有七八分可信。拉过乌骓一跃而上:“挑几l个可靠的跟我走,剩下的自行回六镇。”
拍马冲出馆驿,下了一整夜的雨到处都是泥泞,车辙蹄印都被破坏,没留下丝毫痕迹。从昨天谢旃从树荫下迎出来那一刻,他就落进了他的圈套,突然得了消息迎出来的县令,那两瓶偏僻地方不可能有的好酒,这场雨,还有段祥。玉檀郎智计无双,不过这一次,用在了他身上。
身后蹄声得得,凌越带着人跟了上来,桓宣加上一鞭:“回邺京!”
大道上。
傅云晚悠悠醒来,看见谢旃安静的睡颜。他靠着车壁只占了车厢极小一块地方,大半边车厢都让出来给她,她蜷着腿半坐半躺在座位上,靠着他的肩膀睡的。
指尖突然开始热,就好像他的唇还在吻着似的。傅云晚慌张着起身,稍稍一动谢旃便醒了,睁开眼看她:“绥绥。”
脸上热辣辣的,傅云晚躲去另一角,蓦地想起昨夜他的话,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了。
任凭她如何留恋,如何不适应,一切都已经变了。他们三个人再不会像从前那样,他们都得给自己找一个新的位置。
“我们往东去渤海,在那里改走水路。”谢旃伸手来握她,“若是你不想回去了,随时告诉我。”
傅云晚本能地挣开,说不出话,只是红着脸。
谢旃没再勉强。心里有淡淡的喜悦,她开始对他脸红了,她不再把他当成兄长了。他自负智计,没
想到在这件事上,桓宣竟比他敏锐许多。
推开窗看了眼天色,雨快要停了,再走一刻钟就是安排好的下处:“前面有客栈,你可以在那里洗漱一下。”
起身整了整衣衫:“我先出去探探路。”
身后窸窸窣窣,她跟着来送,心里的柔情突然压抑不住,谢旃转身回头,握住她的手:“绥绥,我心恋慕,此情已久。”
砰。傅云晚听见心脏重重的响声,谢旃素来温润的眸子盯着她,炽烈如火:“等到了江东,我们成亲吧。”
不曾有预谋,一切都是脱口而出,到此时却觉得如此自然。心跳激烈着,谢旃低头看着傅云晚。他早该说的,她于此事懵懵懂懂,若不挑明,她只会继续躲藏,想要回到从前。已经回不到从前了,三个人之间注定要退出一个,从她的反应来看,桓宣应当不曾对她说过这话。
这一次,是他抢了先机。心上越来越热,谢旃低头:“绥绥。”
傅云晚大梦初醒般的急急躲开。眼睛热着,心里跳着,那些不愿去想的问题,此时不得不正视。缩在角落里已经无处可躲,谢旃逼近了,在她发抖时,最终只是抚了抚她的头发:“别怕。”
车门关上,他走了,他不是桓宣,没有强要抱她。傅云晚怔怔坐着。她曾那样盼着谢旃来,以为谢旃来了,一切都会回到从前,到此时才终于确定,一切再也回不到从前。
车子慢慢停住,客栈到了。谢旃伸手来扶,傅云晚想躲又没能躲开,他挽了她的手,帮她提起裙角,拣着路面上没有泥泞的地方走了进去。
热水巾帕,干净的衣服鞋袜,一样样他都准备好了,帮她挽了袖子,又取出漱齿的苦参膏。傅云晚怔怔看着。
成亲。他说要跟她成亲。成了亲,就是夫妻了。夫妻是什么样子?
是母亲平静里藏着忧伤的脸。是李秋挨了打,躲在被子里压抑的哭。是送去各处后宅的傅家姐妹,有的才嫁出去半年不到,就已经香消玉殒。她不知道别家夫妻是什么样子,但她所见的夫妻,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怎么了?”谢旃看见她沉沉的眸子,她不欢喜,被他吓着了,还是水温不合适?
连忙伸手去盆里试温度,傅云晚转过脸,在迷茫中蓦地想到,这是二兄呀,他这样好,绝不会打她骂她,绝不会弄出来许多姬妾,糟践性命。可是夫妻,不都是那样吗?
“绥绥?”谢旃擦了手,水温正合适,不会烫到她,那么她是心里不欢喜了?吓到了,还是不想嫁给他?
从来胸有成竹,此时却突然一点儿把握也没有,谢旃伸手来握她的手:“有什么心事都要告诉我才行。”
傅云晚急急缩手,仍旧沾到了他手上的湿气,指尖发着烫。他说要与她成亲,大兄是不是也这样想?大兄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他会那样紧紧的抱着她。
那样亲密的事,只有夫妻才能做吧?
他们两个。心乱如麻,转身往外走:“我们走吧,我不歇了。”
谢旃连忙跟上,刘止从外面进来,低声回禀:“桓郎君往邺京去了。”
果然。谢旃颔首:“依计行事。”
入夜时大道上犹然满是泥泞,马蹄踏过,泥水飞溅着落在障泥上,桓宣猛地勒马。
不对。谢旃去的,不是邺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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