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京,傅侍郎府。
“七姐,”傅娇小跑着从外面进来,“你猜猜谁来了?”
傅云晚抬眼,看见她薄薄的唇边一抹揶揄的笑,脸上一红。必是谢旃,今天是她十四岁生辰,谢旃肯定会过来为她庆生,每年这时候谢旃都会来的。
心跳飞快着,又怕傅娇看出来了笑话她,极力维持着镇定:“谁呀?”
傅娇笑出了声:“七姐不知道的话,那我肯定也不知道啦。”
她一转身打起帘子走了:“我走了,不在这里碍事了。”
笑声伴着她的步子一道离去,傅云晚情不自禁站起身来,想要出去接谢旃,又怕傅娇不曾走远,被她看见了又要取笑,正犹豫时忽地从外面无数声音中辨认出独属于谢旃的,悠长舒缓的步调,这下子再也顾不得,连忙迎出门来:“二兄。”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雅出尘的脸,果然是谢旃,看见她时停了步子,眼中带出淡淡的笑意:“绥绥。”
傅云晚望向他身后,没有人,桓宣没来。虽然早有预料,但心里还是有点淡淡的失望,前些日子桓宣写信说过近来战事紧张,未必有空回京,然而去年生辰时他也是这么说的,到最后还是回来了。
快步迎到阶下:“二兄,大兄不回来么?”
自从四年前他们在漳水边相识,傅云晚一直唤他们兄长,桓宣最大,便是大兄,他排行第二,自然是二兄。谢旃低了头含笑看她:“他很想回来,无奈战事吃紧走不开,托我向你道一声生辰欢喜。”
生辰欢喜,岁岁无忧,这是桓宣去年跟她说的。傅云晚带着惆怅不觉又笑起来:“也好,几千里地呢,他每次时间又紧,来回一趟太累了。”
累吗?是累的吧,但是桓宣每年这时候都回来,哪怕只能在一起待上几个时辰。心里有什么忽地一闪,待要细想又不曾抓住,谢旃低着头,正要将袖中的礼物取出来,忽地一阵微风拂面而过。
暖暖的,带着春日的花草香,拂得她身侧那株盛开的海棠扑簌簌落下一阵轻红的花雨,她笑着仰头去看,于是那些花瓣一片又一片,落在她衣上发上。白的脸,黑的发,泉水般清澈的眼睛,一片片点缀着花瓣。那点未及捕捉的心思此刻突然清晰,她长大了,当年漳水边那个怯生生的小女郎,已经长成花蕾一般娇艳的少女了。
似枝间花,山巅雪,让人移不开目光,又不得不移开。
原是该给她生辰礼物的,此时却先伸手折了一枝海棠为她簪在鬓边:“绥绥,生辰欢喜。”
娇嫩的花瓣轻轻蹭着鬓边的皮肤,一点点软,一点点凉,傅云晚伸手摸了摸,欢喜着说道:“谢谢二兄。”
谢旃笑了下,看着她鬓边那支海棠。方才觉得她像枝间花,如今看来是他错了,那花哪有她一半娇艳。从袖中取出为她准备的生辰礼:“这是给你的。”
傅云晚双手接过,看见上面古朴典雅的字体写着《南史》,署名顾玄素。外曾祖的名字。他竟把外曾
祖的著作给她找来了。鼻尖发着酸,微颤的声:“二兄,这是我外曾祖的著作?”()
“是的。”谢旃看见她亮晶晶的含笑带泪的眼睛,她是喜欢的,喜欢就好,不枉他调动那么多人手,费尽心思通过那么多关卡,将这卷书送到她手中,“老人家正在编纂南史,如今第一卷编了大半,这是前二十篇,老人家听说是给你的,亲自为你题写的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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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厚一卷书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却像有千钧重,傅云晚抖着手抚着封皮上的字。南史,顾玄素。多么熟悉亲切的字迹,母亲的字就很像这个风格,母亲是外曾祖一手教出来的。隔着这黑黝黝的墨字,神思仿佛越过重重阻隔,回到母亲的家乡,她梦想中的家乡。
哽咽着道:“谢谢你。”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听见谢旃温声答道。
傅云晚抬头,海棠花雨下他青衣如竹,俊雅浑不似凡间之人,让她怔了怔,蓦地想起傅娇揶揄的笑容。到这一刻才突然惊觉那笑容的真正含义,原来她日日唤作二兄,亲密无间的人,竟是如此出色的男儿。
让人突然意识到彼此都已经长大,似乎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相处了。傅云晚下意识地退开些,谢旃跟上来:“想去哪里走走?”
每次他来,她虽然不说,但他知道她是盼着能够出去走走的。傅家后宅肮脏龌龊,他也不想让她多待,总是一有机会就带她出去。
傅云晚不觉又退开点,自己也觉得怪异,他们虽不是亲兄妹,却一直都像亲兄妹一样的呀,今天是怎么了?红着脸又停住,低声道:“要么去漳水吧。”
“好。”谢旃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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