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里染着花影的灯光如同高楼烟火漫漶,她们纠纠缠缠地撞进二楼的格子间里。
不知道是谁按到开关,两人眼前灯火通明,给扶清面前蒙上一层铄金的明亮。
殷九弱半坐在格子间里的天鹅绒沙发上,眼睛一瞬不错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衬衫扣到最上面那颗,显得下巴白皙小巧,她好像涂了玫瑰色的唇蜜,唇色晶莹诱人,散发着植物清香,清茶叶片的气味。
随着女人时不时掠过自己的鼻尖,温软的味道忽远忽近。
“标本?”殷九弱察觉到女人粼粼眸光闪动着无法克制的情绪,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睛竟然全映着……自己,“姐姐,你在开玩笑对吧,你不是我小妈吗?我们现在……非常地于理不合。”
“我好像暴露了呢?”
扶清半阖着朦胧双眼,心知自己的眼神危险又偏执,本想徐徐图之,但已经暴露太多。
她的呼吸体温,凝滞而又不断升温。
她的眼神,从最开始的心不在焉到凝固在殷九弱脸上,怎么也无法挪开。
她明白这一天总会来临,她总会突破此生未知的巨大藩篱,这是在遇见殷九弱那一刻就既定的命运。
无法逃避也不想逃避。
殷九弱是她第一眼就喜欢上的人,如今她等了她这么多年,等到她成熟长大,却没能等到她记得自己。
或许殷九弱看向自己的全是对长辈的孺慕和尊重,可她伸向她的手全是鬼胎。
所以她不准备再等了。
“暴露?”殷九弱感到十分地不妙,心脏激烈地坠重,明知道现在自己应该从格子间离开,当作这事从没发生过。
可她控制不住,专注的目光从女人剔透清媚的眼眸一寸寸往下移,直到那淡淡的玫瑰色双唇上。
要命,为什么会觉得扶清的眼睛、嘴唇、锁骨……都那么地熟悉。
或许是格子间的空间太小,又和扶清离得太近,殷九弱忽然感受到心口那根黑管口红被自己体温熨烫后的金属热度。
炙热的,灼烧着心口,在女人看向自己的某一个瞬间,烧断了心里的琴弦,发出铮铮的弦音。
“小九,你有没有想过,”扶清俯下身,玫瑰色的唇被灯光涂抹得醴色过浓,她贴着殷九弱,明目张胆让对方占有自己的呼吸,“这从头到尾都是针对你的一个陷阱。”
殷九弱嗅闻到女人一呼一吸间的草木气息,清甜的、洁净的,被蒙着眼的那个夜里,甚至更久远的以前,她好像就曾与她相遇过。
过去的模糊影像,如梦幻泡影般浮现又湮灭。
“你是说做我的小妈?”
“不止,还有更多。”
垂下的额发掩着女人的眼,她也曾徘徊在殷九弱学校的操场外,看见阳光肆意在少女身边挥霍时光。
也曾在大雨停电的时候,想在黑暗中冲过去与她重温那一个漆黑的夏夜。
她们之间相差得很远,不仅是年龄,还有各自的人生,那个夏夜只是刚好人生相交的奇点。
她们约定好第二天交换姓名,少女第二天却没了人影。
她辗转找到了她,她却不记得她了。
也是,那个夏令营不过是她恰好和她在深夜里来到同一条小溪,一起见过一次夏夜的银河。
但那对一个少女是乏善可陈的,像秋风卷起一片霜红的落叶般无趣而常见。
或许要到了很久以后,少女才会到达回忆过去的年纪。
那么久以后,少女或许才会回望她。
本来这也没什么,扶清曾千百次对自己这么说。
何况,追逐一个不可能的人,不是她体会人生的方式。
她行事一向意兴阑珊到接近冷漠,可心里的难过是真,想念是真,不舍是真,回到那条小溪发呆是真。
再怎么真,也不代表能永恒。
这是她前半生一直告诫自己的长段陈述,陈述在再看见殷九弱的时候消散了,就像植物的草木枯萎变为灰料。
她会让这一切变成永恒。
殷九弱心里的怪异不断攀升,她想起高考后外公突然神神秘秘地跟她说,有人要来做她的小妈,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然后几乎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她就见到了扶清。
“我在挪威的那一夜,你……()”她记起来扶清说自己也看了雪,会不会扶清看的不是纽约的雪,和她看的是同一场?
手机震动响彻这个暧.昧狭小的空间,殷九弱下意识拿出手机,是方鹤宁的电话。
她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接通了。
扶清唇角弯出戏谑的弧度,小九,同学给你打电话,做什么不接??()_[(()”
我和她在院子里聊几句天,你就疯了一样,我哪里敢接。
殷九弱在心底腹诽,并不敢当着扶清的面说出来。
终于,她接通电话,尽力平静地“喂”了一声,“鹤,方鹤宁,你到家了?”
“嗯,九弱,我到家了,”方鹤宁声音里带着一点点哭腔,但情绪已经趋近于平稳。
她表白失败,但决定还是和殷九弱做朋友,总不好把事情闹得那么难看。
左手的指腹被女人如羽毛似轻柔的唇.瓣玩弄着,殷九弱竭尽全力忍下这种不可言喻的痒,深吸一口气,表现出适当的关心。
“到家了就好,你早点休息吧,到时候……”她被扶清吻在了唇角,渺渺茫茫的感觉,“到时候学校见。”
“好,希望我没有给你造成困扰,”方鹤宁心底的惆怅一阵紧似一阵,她也是大家小姐出身,知道待人接物的分寸,不热烈不冷淡,“那么,假期愉快。”
“假期愉快,“殷九弱说完这四个字,连关手机的机会都丧失殆尽,扶清的气息不由分说地碾磨下来。
“你们关系很好?认识这么久,肯定感情深厚。”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 ”
女人淡漠寂寥的眉眼,如今只因为自己而沾染上红尘的欲,殷九弱看见扶清的面色急遽苍白又急遽绯红,眼里蒙着如山间潮雾的水汽。
“嗯,我听你说,今后你会有无限长的时间,一一告诉我,”扶清拉起殷九弱的手,往格子间深处的螺旋楼梯行去,穿过层层金色的帷幔。
她想要续起缘分的断点,就算不够光明磊落,也要不择手段。
“咔哒”一声脆响,金属圆圈一端扣在床头,另一端扣在殷九弱纤细的手腕上,防止出现逃跑这样的情况。
这好像是处在三楼和二楼之间的夹层房间,神秘幽暗,即便一旁的落地窗看上去鲜快明亮,只余下路灯的浮光也没能照进幽闭旖旎的空间。
“姐姐,我现在就可以解释的,你想听什么,我都可以说。”殷九弱已经预感到要发生的事情,可她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好像并不是那么地抗拒。
心跳的轰鸣声几乎要将她震碎,她想不通自己怎么就会沉溺于扶清的“美色”。
从小到大,她见过的美人也不少,不该是个贪花好色的人,怎么扶清三言两语就能撩动她的心绪?
“小九,你不要妄想着逃走,不然我会很生气的。”
扶清轻轻抚摸着殷九弱流畅立体的侧脸,她的九弱长得极好,眉宇清绝,骨相深而轮廓薄。
“姐姐,小妈,你不会真的要做什么吧?”殷九弱心里纠结极了,她已经心有所属,却又在面对扶清时不断心动。
最可怕的是,扶清是她名正言顺的小妈啊。
她们现在在做大逆不道、不合天伦的事情啊。
“我想让小九记得我。”
“我记得你啊,”殷九弱心乱如麻,身体上的不想反抗,让她更加唾弃自己,“小妈,你放开我,我们好好说?”
“小九,你知道吗?我就像你生活中遇到的植物,你偶然一次来到夏天的夜里遇见我,却不记得我们曾遇见过。”
女人眼尾鼻尖都泛着病态秾丽的嫣红,她轻轻睡在殷九弱怀里,听见少女慌乱的心跳,似笑非笑地继续说:
“你不知道这院落里的厥类植物是什么蕨,也不知道你家里栽种的树是什么树,你只见到树为你开过一次花。也许这一生你都不会知道它的名字。”
“你只是经过,然后……离开。”扶清看似森冷妩媚地说完这段话,殊不知已经眼眶灼热,声音有着不自在的颤抖。
“你的意思是我们,曾经见过吗?”殷九弱感到身体过电一般激动,剧烈的情绪起伏让她眼前有烟花绽放,“是在挪威吗?姐姐,是你吗?”
扶清看似漫不经心地替殷九弱清洁着手指,她一寸一寸地照顾着少女骨感修.长的每一处,并不在意殷九弱此刻的急切。
“你猜啊,”扶清推了推鼻梁上的银丝边眼镜,跨坐在殷九弱身上,又很快走下床。
来到暗红色的酒柜前,女人素白的长指划过一排排名酒,声线透着深远的挑.逗和妩媚。
“要不要喝一点酒?”
殷九弱禁不住目光追随着女人,“我喝不了酒,容易醉,只能喝牛奶或者果汁。”
“这么小孩?”扶清轻描淡写地笑。
“我不是小孩。”
扶清已经选定了一瓶威士忌,加冰后摇晃着酒杯回到殷九弱身边。
她捏着殷九弱的下巴,“那喝够牛奶了,要和我喝一点属于大人的酒吗?”
殷九弱被蛊惑般地看着扶清唇.瓣触上透明的杯壁,水红的舌.尖被淡金色的酒液蔓延而过。
她忽然觉得有点渴。
“好了,不是酒,是乌龙茶而已,”女人与她若即若离,“我要你在这个时候是清醒的。”
扶清含着细碎的冰沙,包裹住殷九弱微微颤抖的食指和中指。
冰沙像是在金属杯壁中晃晃荡荡,发出令人耳红眼热的摩.擦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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