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被子掀开一角,林缊月跟着他坐起来,揪着周拓的睡衣不放。
“你先和我讲,她和你说了什么?”
周拓被蛮力攥住,弹坐回林缊月身边。
“记不起来了。”
“不信。你记性这么好,梦都记不起来?”
周拓耸肩,“你不知道么,梦只有在醒来的那几分钟记忆最深,我只记得个大概。”
林缊月回忆,好像确有其事,又从周拓嘴里撬不出什么有用信息。
“你是嘴硬吧。你擅闯我们家私宅,我看外婆不会给你什么好脸色,”
“哦?”周拓并不在意,“但我怎么在梦里觉得你外婆对我倒很和蔼?”
“哎——?你不是说你忘了?”
周拓连忙站起身去浴室,眼角和嘴边是压不住的笑意。
“早餐想吃什么?等下给你做。”
……
在周拓的梦里,林缊月被张秀华凶去洗澡了,他一人拖着湿漉漉的身子站在客厅。
老房子里挂在墙上的电视机械地播放着时代电视剧。
浴室内传来花洒水声,淅淅沥沥。
张秀华自顾自坐在沙发,对这个不速之客并没有展现出任何该有的待客之道。
周拓缄默的站在电视机前。
张秀华磕着瓜子,嚷嚷道,“挡着我了。”
周拓往旁边挪动。
电视放到张秀华烂熟于心手撕鬼子的桥段,她终于失去兴趣,“同学。”
周拓没意识到是在叫自己。
张秀华又叫了声,他才转过来,随林缊月叫,“外婆。”
“喔唷。”张秀华被他这样的称呼吓了一跳,她本来是想给这小子个立马威,谁知道差点装不住样。
顷刻又肃回了脸,不屑的审视,“你就是周拓?”
周拓点头,“是我,不知道缊月和你说过没有,我是……”
“哦。”张秀华说,“我都知道。缊月和我说过了。”
显然这在现实里是不可能的,林缊月那时每年和张秀华的通话次数无限趋向于零,不然她在往后几年了里也不至于如此不愿意原谅她自己。
但在梦中,周拓不知怎的,居然觉得张秀华的话十分可信,一点都没有怀疑的就点头默认了。
张秀华问,“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梦里的周拓还以为他们在上高中。
他问张秀华,“缊月是怎么和您说的?”
“你以为你们瞒得住我这个老人家?”她哼了声,从鼻孔里出气似的,“我吃过的盐比你们两个走过的路都要多。”
那时候想要和林缊月确定关系,比登山都要难。
周拓如实回答,“我不知道缊月是怎么和您说的。但是在我这,她还没同意。她不同意,我也只能尊重她的想法。”
听着和她孙女会办出来事情一摸一样,张秀华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
说到林缊月,她语调不免就轻了下来。
“缊月算是我养大的。不要看她平时咋咋唬唬,心思却很细腻。”
“她刚上幼儿园那阵,我有天有事,要送她到邻居家照看半天,这孩子就是死活不肯去。我当时不懂,以为她耍小孩心性,急的直骂缊月。缊月葡萄大的眼睛里含了两汪水潭,就是不眨眼让它淌下。一张小嘴闭得紧实,一个字也不肯说。……我后来才知道是隔壁小孩骂过她没有妈妈。她记仇不想过去。”
“……我其实对她并不担心。我的外孙女,她这么坚强这么倔强。未来的日子,她一定会靠自己完成任何她想要做到的事。这些我都不担心。唯一有件事,我却感到害怕。我怕她一人孤零零的在世上漂泊。缊月面上不说,实际上不想被人抛弃。所以在别人把她抛下之前,她先把别人丢下了。”
“你们两个的事情我没有权利过多评价,但至少,我希望你不要做那个先把她放弃的人。”
周拓脑中竟出现林缊月蜷缩着在夜里哭泣的画面。
他的心跟着软得一塌糊涂,“外婆,请您放心。”
周拓斟酌半天,加了前提,“只要林缊月不把我抛下。我想,我将会永远对她好。”
“你要说到做到。”
周拓还想说点什么,但浴室那边传来莽撞的推门声,哗啦啦的,踢踏着拖鞋,还有她那一路高歌的喊声,“好冷好冷好冷好冷……”
张秀华去给她裹棉服,叮嘱林缊月,“上三楼。”
走上几节楼梯,又转头看周拓,“干净的浴巾在左边的柜子里。你身上也都淋湿了,去洗澡吧。”
周拓像个局外人,窥探进别人家的温馨时刻,被张秀华一说,才意识到他的湿衣服也贴着身体。
但他却感觉不到寒冷,只是脸上痒痒的。
鸟鸣声破入梦境,周拓睁眼的第一幕,是林缊月的手在抚弄他的脸。
周拓晃神了。
这一刻的温存居然不是梦。
是才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遇见过过最好、最值得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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