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灵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答案却写在天空,一路上不断绽放苍穹的凤凰花指引着两人追上那颗伪装成圆月的眼珠子。
一共放了九朵焰火,也就意味着燃了九枚女娲石,哪怕每颗石头只有沙砾大小,仓灵看着也心疼。
自己陪奚玄卿去铲除大魔头,辛辛苦苦,勤勤恳恳才能换来的女娲石,这败家玩意儿就当焰火给放了?
大约是他那一脸的气恼太明显。
奚玄卿竟说了声:“对不起。”
仓灵瞪大眼:“你烧你自己,和我说对不起干嘛?”
一甩袖子,先人一步登山峰峦,掩不住恼火,龇牙咧嘴:“你不爱惜自己,是你的问题,关我什么事?!”
奚玄卿愣了下,后知后觉地笑了声。
你是在担心我吗?
他心底默默念着这句话,反复碾磨,却不能说出口。
那月亮是活的,在空中移动,直到停在一座仙峰上,不动了,眼珠子也消失不见。
仓灵歪了歪脑袋:“躲起来了?”
硕大的圆月悬在仙峰上,似是美景,却又诡异非常。
比月亮更诡异的是奚玄卿的脸色。
仓灵知道他的伤很重,一直在硬撑着,但入了这片死地,就没时间休息疗伤,这里的一切都很古怪,瞬息万变,诡谲莫测,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只能尽快解决问题。
仓灵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刚想问你发现了什么,便听奚玄卿道:“我来过这里。”
仓灵一愣。
这难道是你的执念之地?不是境灵的,也不是怀渊的?
那岂不是找错了地方?
奚玄卿寻了一条近道,走在前头拨开葳蕤草木。
他们不能直接腾云飞上去,会被这里的主人发现。
夜色静谧,连蝉鸣虫叫都听不见,仓灵的心跳声便更明显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心慌个什么劲,这里又不是他的执念之地,他紧张什么。
掌心都出汗了。
奚玄卿走在前头,没回头,却突然道:“这里曾是……我历劫时来过的地方,因而记得一些。”
仓灵了然,随口问了句:“你的记忆不是都被怀渊洗掉了吗?还记得啊?怎么?又突然想起来了?”
奚玄卿脚步一顿,仓灵低头走路没留神,额头直接撞上对方背脊。
两人都停了下来。
奚玄卿回头看着他。
仓灵眼睛受过伤,原本在夜里是瞧不清什么的,但天边那轮硕月太亮,奚玄卿眸光中的那些东西便都随着月光倾泻而出,朝仓灵流淌来。
疑惑的,紧张的,担忧的,无措的……
从来运筹帷幄,从容不迫的九天境神尊在他面前露出这般复杂的表情,还真是匪夷所思。
仓灵才发现自己提到怀渊,提到了洗掉记忆的事。
拔下一戳绒羽,一口气吹散,让它们绕着
仙山环上一圈,确保那眼珠子离开时,自己能及时发现,仓灵这才道:“到时候打起来就没时间说了,趁现在,我告诉你,我昏过去的时候,进了识海,靠着这个见到了大司命。”
仓灵晃了晃掌心那枚已然星芒黯淡的北辰玉,略去那些有关自己的古怪话,将大司命同他说的事,一字一句讲给奚玄卿听。
“……就是这样,总之就是咱们两千万别迷失在幻境中,利用这个缺点对付怀渊就对了。”
仓灵讲地口干舌燥,拔开玉壶塞子,饮了一口醴泉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一抬眼,对方双眸便落在他唇上。
愣了下,仓灵将玉壶递过去:“你也渴了?喝吗?”
对方轻轻摇头,并不言语。
转身继续上山。
仓灵发现,奚玄卿忽然沉默了很多,明明在自己昏迷之前,他还总和自己说话,甚至调侃,弄的他愠怒微恼。
这是怎么了?
仓灵歪着脑袋想了想,快走两步和奚玄卿并肩,拍了拍他肩膀说:“你别一副要去赴死的模样,我是凤凰,神力强大,你也看到了,有我帮忙,咱们胜算还是很大的。”
仓灵原本就是个话多的人,没什么烦恼的时候,叽叽喳喳闹个不停,觉得奚玄卿对自己没什么威胁,奚暮复活有望,心情很是愉悦,话就更多了。
又因着大司命说的那些事,仓灵怜悯奚玄卿,甚至都不计较自己昏迷的时候,对方偷吻他那点事了。
但肯定不能让奚暮知道!
胳膊往对方肩上搭,但对方比他高出很多,他手臂绕不过去,只能讪讪地收回手,装作不经意地搭在靠近自己的这边肩膀上。
仓灵笑地没心没肺,带了点痞气:“别担心了,我们肯定会赢的,等出了幻境,我拿女娲石去复活奚暮,然后带他来见你,告诉他你是我的朋友,咱们仨一起喝酒赏月,没事干还能切磋切磋。”
“嘿,说起来,你和奚暮长得这么像,要是穿一样的衣服,我可能都分辨不出来谁是谁,你们可能真的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啊,双胞胎也是有可能的,那你比奚暮小,还是比奚暮大?我要叫你大舅哥还是小叔子?”
“嗨呀,估计你自己也不晓得,不说这个了,说说以后吧,到时候你肯定还要做你的九天境神尊,大司命说你做的很好呢,我呢,就在万灵境做我的凤主,百鸟之王,唔……宁愿醉死温柔乡,不慕武帝白云乡,我肯定是要迎娶奚暮做我的王妃的,到时候请你喝喜……”
仓灵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手臂还悬在那里,奚玄卿已经往后退了好几步,再往后半步就是悬崖。
可见仓灵差点摔倒的时候,奚玄卿伸出手臂扶了他一把,又极快地收回手。
仓灵摸到那手臂坑坑洼洼,少了许多肌肉似的。
他有点懵,讷讷地眨了眨眼,“……酒,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身体撑不住?要不我给你输点灵力吧。”
说着,他去把对方手腕
,却被奚玄卿躲开。
逆着光,仓灵瞧不清奚玄卿的表情,只是那双桃花眼泛出的点点光,撞进仓灵眸中。
仓灵一愣,有些无奈:“你……你别哭啊。”
但很快,那点泛花的,像是月光下粼粼湖泊的光,消失不见,就像幻觉。
对方只哑着声,很轻地留下一句:“求求你,别说了。”
奚玄卿依旧绷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转身就继续往山上走。
仓灵微怔,一双看穿皮相的灵眸眨了眨。
表面劲俊的身躯下,只剩斑驳不堪的石身,乍一望去,形销骨立。
像一株高大梧桐,曾经的亭亭华盖,如今只剩枯槁伶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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