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觉得冷的话是正常的,因为它的尾巴正在往你的衣服里钻,嗯,右肩应该比左肩重一些。”
费奥多尔默不作声地往后缩了缩。
伊万的痛苦卡在一半,不上不下,比复杂感情更加纯粹的恐惧压上心头。
黑发青年的描述在他耳中非常简洁,由名词、动词组合的句子简单到粗暴。
但经过这样一阐述,伊万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好像是事实。
穿着厚实的衣服依旧觉得寒冷,小腹是冰凉的,右肩很沉,连胳膊也抬不起来。
伊万左右张望,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躲比较好,以至于快停止呼吸了。
乙
() 骨想要安慰他,说,但是咒灵还在可控范围之内,因为自己在呢。
话还没说出口,伊万往后栽倒,眼看着又要晕过去。
费奥多尔放下了列巴,开始挑选起了石头。
要是列巴没有被泡软的话,或许还用不着挑石头,还有什么比这面包更适合当武器的东西呢。
小孩的动作很明显,虽然乙骨不知道他在找什么,但伊万知道。
毕竟他刚才差点被砸断腿。
我居然,连精神错乱的机会都没有吗?
士兵的灵魂在对着西伯利亚恸哭着说:「其实我一定还身处不清醒的地狱中吧」。
如果现在晕倒的话会怎么样呢?无非就是被费奥多尔砸断腿,或许还会被触碰着死去。
当然,也有别的死法可选,比如这个「黑色死神」所描述的「东西」。
用岌岌可危的思维想明白后,伊万·冈查洛夫在此刻表现出了令人敬佩的钢铁意志。
“我清楚……现状了。”他说。
“那太好了。”乙骨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他伸出手,单手捏住咒灵的「头」,接着五指用力。
咒灵尖叫着被祓除。
伊万觉得似乎没有之前那样冷了,而这个认知却让他更加难受。
这不就印证了乙骨忧太所言皆为事实了吗。
乙骨对他的心情毫无察觉,甩了甩手:“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了,做完之后,请回答我几个疑问吧。”
***
乙骨忧太说的最后一件事,指的是由伊万·冈查洛夫亲手将那些尸体重新埋葬。
尸体几乎成山,腐烂得不像样,却奇艺安详。
最前面的就是一直和伊万聊天来排解寂寞的战友,接着是长官。
掩护自己撤退而炮弹击中,咬牙拖着回来却发现只剩下上半身的家伙在更后面。
还有嘲笑伊万说「乳臭未干的臭小鬼,乖乖在指挥所带着哭鼻子吧」的老兵;每天咒骂西伯利亚,咒骂英法德,咒骂俄罗斯的那家伙;抱走费奥多尔小狗的两兄弟……
居然全在这里。
伊万后退了两步。
光是饱受煎熬已经无法说明他的心情,大脑的记忆依旧是错乱的,无数光景在眼前闪现,破破烂烂拼凑着。
“不去催他吗?”费奥多尔站在乙骨忧太旁边,乙骨则抱着膝盖蹲着,两人离伊万大概有两三米远。
“搞不懂,他为什么要发这么久的呆。”
“时间还早。”乙骨看了眼导航边上的倒计时。
那应该是「探索点A」解析的剩余时间,原定的168小时才过去一半多一些。
运气好的话,好像马上就能回去了。
运气不好的话,还有一个没去查看的「!」等着呢。
有目标就有动力,比起无头苍蝇般四处奔走要好太多了。
费奥多尔不知道乙骨现在想着要离开的事,他只是
单纯地觉得把尸体挖出来再埋回去根本不用迟疑这么久。
明明黑漆漆都被忧太解决掉了,他也帮忙搬运摆好了尸体,所有繁琐的事情都被妥帖处理。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赶紧用你的能力埋掉尸体,然后我也算是道过谢,接着就好好去死吧。
哦,不行,还得先回答忧太的问题。
想到这个,费奥多尔直接问:“你想问伊万什么?”
“那边的情况。”
“那边?”
“就是战壕那边,似乎是英国人吧。”
“可是伊万从来没去过那边,他怎么能回答这个问题。”
“嗯,如果他说「我不知道」,那样的话可能还会有活人。如果他给出答案,估计那边也只有黑漆漆了吧。”
“有什么区别?”
“只有黑漆漆的话,我会自己过去。有活人的话,我会带你和伊万一起过去。”
费奥多尔想到了什么:“你要把我和伊万送给英国人吗?”
这个结论说错也错,说没错好像也没错。
无论如何,乙骨忧太都会尝试各种方法离开这里,以正常人无法理解的形式。
离开之前,稍微想办法把他们安顿下来吧——他是这么想的。
当然,乙骨也考虑到了,战争中的立场问题对伊万和费佳的影响。
但有活人在,至少能沟通,再去寻找更合适的方法,也只能这样了。
“事情不会更糟糕的。”乙骨忧太说。
语气依旧是温和的。
但这好像是第一次,费奥多尔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
他们就这样怀揣着不同的心情,安静着等伊万。
“你要离开吗?为什么?”费奥多尔还是决定问出来。
而在他开口的时候,伊万也终于做出了决定。
指挥所冰层下的岩石如像素化的水流般分开,上涌,尸体被大地的白与褐吞没。
轰然声响盖住了费奥多尔的大多数声音,落在乙骨耳中就只剩下了那么半句——
为什么?
乙骨转头看去之时,费奥多尔的目光已经移动到了伊万那边,还微微皱着眉,思索什么的样子。
乙骨以为他问的是伊万,有关之前「他为什么要发这么久的呆」的事,于是回答:
“无论如何都得接受离开,而接受离开,或许是道别的最高形式吧。”
死者归于地底,生者与被诅咒挽留的灵魂道别。
谨以此,生命迎来的公正的起点。
看事情已经结束,乙骨站了起来,打算去找伊万开始提问。
还没迈开脚步,他的食指突然被牵住。
垂头一看,费奥多尔依旧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的意思,手倒是没松。
乙骨忧太没怎么在意,向伊万问出了那个问题。
伊万看起来比之前好点,但还是神经兮兮的,听了问题后开始疯狂思考,想半天也没得出答案。
“我不知道记不记得。”他说,“我现在还是能看到好多黑影,他们不愿意离开,快要撑爆我的脑子……”
本来是二选一的选择题,愣是被当作填空来回答,被写上的还是「我不知道记不记得」这样令人哭笑不得的话。
“这样啊……”
“但是我刚刚收到了这个。”伊万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个信封。
原本洁白的信封上站着打湿的泥灰,看起来精致又狼狈。
“在我操控岩石的时候,这个信封飘了进来,险些被一起埋掉了。我——”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
费奥多尔投来的视线,冷酷到像是幻觉。
乙骨忧太接过信封,因为手指依旧被抓着不放,他单手挑开了火红的蜡封。
里面是一张卡片。
【Weawaitcalmlyyourarrivalinhere.】
(静候来访)
翻过来,卡片的背后留有一个签名,优雅而锐利的笔锋写着——
AgathaChristie
(阿加莎·克里斯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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