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没听懂那句“雨就快停了”是什么意思。
他们摸黑回到卧室,谁都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并排躺在床上,各自安眠。
天亮以后,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按部就班地洗漱、吃早餐,那个人今天出门格外早,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但又好像他并没有可以直言探究的资格。
诸伏景光最终只是说了一句:“不回来的话记得发短信。”
有关公安内部的卧底的问题迟迟没有结果,甚至连推进都显得极为艰难,在没有任何头绪的情况下,他只能暂且把注意力放回组织。
如果短期内真的无法找出藏在公安内部的卧底,那就在身份还未暴露时将原有的任务加快推进,将剩下的时间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虽然已经很忙碌了,但他仍旧迫切地希望自己可以再忙一些,似乎只要让自己没有去思考其他事的时间,就可以回到最初的样子。
回到起点,回到历尽艰辛拿到代号的时候,回到麦芽威士忌还没有出现、没有成为他生活里已经化为习惯的一部分的时候。
面对有关那个人的选择题,他选错了选项。
但是如果重来一次,他大概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或许选错了答案,但是他并不觉得做出决定的那一刻的自己是错误的。
诸伏景光拿出手机,准备约好友见一面,这将是他们近期最后一次见面,只要身份暴露的风险随时存在,他就不会再冒下一次险与好友联络。
为了安全起见,他会再去其他组织成员面前刷个存在感,避免让波本威士忌成为他最后产生过交集的组织成员,即使后期他这边真的出了事,也要保证另一边的潜伏任务能平稳推进下去。
意外的是,好友那边迟迟没有传来回音。
诸伏景光看着手机,微微皱眉。
据他所知波本今天并没有任何任务指派,就算是临时有什么任务缺人被拉去救急,也不该这么久都没有回音。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了几下手机后壳,心情不受控制地染上了几分焦虑。
在这个关头发生这种状况,他不得不多想,正准备起身去打听一下状况时,那道短促的短信提示音终于姗姗来迟地响了起来。
看到最新讯息上那个熟悉的名字,他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他的动作并没停下,随手从玄关的衣架上捞了一件外套,快速出门,前往与好友在短信里约定好的坐标。
等他赶到那家店时,好友已经坐在里面了,他没来得及多想,匆匆避开其他客人,坐在了好友对面的那个座位。
他正欲开口,目光触及摆在桌子上的两只杯子,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诸伏景光迟疑道:“你刚刚……?”
“我想赌一把。”有着一头耀眼金发的年轻人说。
诸伏景光没太听懂那句话,正要开口询问,一杯略有融化但是还没
人动过的圣代被轻轻推了过来。
他抬起头,露出了个疑惑的眼神。
坐在对面的好友收回手,沉默了两秒,认真说道:“这是麦芽点的。”
诸伏景光正拿起勺子的手一顿,目光对上了一双异常冷静的紫眸。
*
与好友的谈话并没有持续很久,完全处于意料之外的走向让他有意多与好友沟通一会儿,但是为了避嫌,他还是在那杯圣代彻底融化之前就起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小雨,虽然梅雨季的雨本就来得频繁又突然,但是他的心中还是不受控制地生出了几分烦躁。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其实这份烦躁并不是因这场雨而生出。
诸伏景光不知道雨宫清砚究竟在想些什么又想做些什么,他大多数时候都猜不透那个人的想法,此刻依然如此。
街上行人匆匆,他缓步向前走着,冒雨回到了安全屋。
虽然在楼下看到屋里灯没亮时就已经猜到了那个人还没回来,但是在打开灯以后没能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他还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并没走进那间空荡荡的公寓,沉默地关上了那扇门。
楼道里的声控灯似乎出了什么故障,一直都没修好,要凭运气才能触发光亮,显然,他今天的运气很一般。
他在楼梯间坐下,被雨水打湿的衣服变得沉重,冷气顺着袖口和衣领溜进衣服里,但是他此刻不想脱下那身衣服,只是抬手敷衍地将时不时有雨水滴下的刘海捋向头顶。
雨声沉闷,在昏暗的楼道内显得格外清晰,他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没有等到短信,也没有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那是个自由恣意的人,所以他大多时候不在意那个人是去了哪里,毕竟自己留不住那个人。
毫无疑问,那个人不会因为外界因素对已有的计划做出改变,所以比起追寻踪迹,他更关注那个人是否会回来又什么时候会回来。
难以置信,他竟然已经能将“回来”这种词汇理所当然地对那个人说出口。
回来指有所归处,那个人向往自由,本不该有归处,但是每次他说“回来”时,那个人都没有反驳或纠正。
他不知道那个人是不在意他使用这种说法还是与他有同样的想法,他还从未问过,又或许未来某天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
浅浅的脚步声逐渐在楼梯间响起,诸伏景光没动。
那个人不会发出这么明显的脚步声。
他想,如果那个人今晚还会回来,那他大概会在某个抬头的瞬间突然就发现站在面前的熟悉的身影;也可能那个人今天心情不错爬了窗,于是他身后的那扇门会被突然从内推开,转头的时候会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他这样想着,还是抬头看了一眼。
目光触及下方那个身影时,他的神色中带上了一丝不确定。
第一眼因为脚步声而略带迟疑,但是第二眼就已经能确认那的确就是那个人,
诸伏景光匆匆站起身,他一步跨下两三个阶梯,头顶的声控灯随着他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亮起。
“雨——雨宫?()”
下一瞬,在完全看清站在下方的那个人的那一刻,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被雨水稀释了的血水顺着指尖滴落,啪嗒一声砸在地板上,声响明明无法穿透细密的雨声,但却仿佛重重砸在了他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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