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归途垂眸看着怀中的人,只见后者紧蹙着眉,似乎正在被痛苦折磨。
在他们分别的这七年里,谢归途想象不出楚风临经历了什么,竟然把自己弄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谢归途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他,但眼下,一切都汇聚成了同一个念头——绝不能让他死了。
情况危急,谢归途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硬着头皮将更多的灵力引入了自己体内。紊乱的灵流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身体,与他自身的灵力相互碰撞、排斥。
“你不能死,”谢归途咬着牙,愈发得苍白,嘴唇颤抖得厉害,“……妄行,师兄只有你了。”
不属于他的灵力,如同一股股混乱的寒流,在谢归途的身体里翻江倒海一般地窜来窜去。谢归途疼得直发抖。他艰难地撩起眼皮,去看怀中的男人。
楚风临颈侧的魔纹已经褪去了不少,眉心也舒展了许多……有效果!
谢归途心中喜悦,知道楚风临的命算是保住了。胸口沉重的石头落了地,同时,谢归途的身体和意识一寸一寸变得麻木,紧搂着那人的手一松,随即晕了过去。
……
“仙君,你总算醒了。”
小骷髅推门进来,小心翼翼地把一些碗碟放在桌上。
谢归途踉跄地坐了起来,脸色苍白:“我睡了多久?”
他依稀记得,自己为了保住楚风临的性命,将紊乱的灵流引了一部分过来,最后承受过度,昏过去了。
小骷髅掰着手指头说:“不久,不久。才三天三夜。”
“……”对他们这种长眠的死人来说,三天三夜确实不久。
谢归途沉默了片刻,说:“他人呢?”
小骷髅张了张嘴:“谁?”
谢归途瞥了它一眼:“……你们尊上。”
小骷髅挠挠头道:“尊上日理万机,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在哪里。”
听它的口吻,他们尊上应该是没有大碍。谢归途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知道那家伙恐怕是心虚,所以先前一直躲着自己,如今也不敢再来见他了。“不管他在哪儿,你让他来见我。”
“我,我吗?”小骷髅一吃惊,下巴又掉了,“我的老阎王爷啊……仙君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个小守卫,刚上岗半个月,我哪能请的动尊上他老人家,我就连跟他老人家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最近见到尊上的次数,跟你一样多,就只有那一次……”
谢归途站起身来:“也行,那就不劳烦你了。你放我出去,我自己去找他。”
小骷髅连连摆手:“行什么行,那可不行,我的工作就是看着你,不让你踏出这个房门半步……”
谢归途看着他,语气诚恳道:“在这屋子里待久了,实在闷得慌。我出去透透气,一会儿就回来。”
“我不信,你肯定是想找尊上的麻烦。”小骷髅不肯,“你们那一架打得好凶啊,尊上把你的嘴唇都给咬破了,我
要是把你放跑了(),你绝对会找他的麻烦……
……谢归途沉默了片刻?[((),伸出手晃了晃,让它看自己腕上的锁灵环,“我如今这个样子,连半分灵力都使不出来,哪里找的了他的麻烦?”
可小骷髅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依旧说:“不行。白虎长老说了,你们仙门中人,最是阴险狡诈,诡计多端,说得话一个字都不可以信。”
“……那算了。”谢归途终于不再求它了。
小骷髅以为他终于死了这条心,松了口气,将自己刚才捧进来的碗碟,朝谢归途面前一推。
“仙君,你吃点东西吧。”小骷髅道,“你都好多天没吃过东西了。你要是饿死了,我没法和尊上交差。”
作为上境仙君,谢归途是根本不可能被饿死的,但小骷髅显然不知道这一点。谢归途看了看它端进来的那些碗碟,也不知道里面盛的是什么东西。不过以魔族的德行,谢归途猜测,这魔宫里可吃的东西多半都是人肉。
谢归途不愿伸手,自嘲道:“难道他还在乎我的死活吗?”
小骷髅眼中蓝色的鬼火扇动了两下,像是在眨巴着眼睛:“肯定是在乎的。尊上要是想你死,你早就连骨灰都不剩了。”
“……这算是一种安慰吗?”谢归途皱眉看向它。
魔尊不想他死,倒未必是出于情义,多半还是因为有用得上他的地方……比如说床上。
“我饿不死。”谢归途撇了一眼坚持不懈的小骷髅,后者正用指节推着餐盘,不断撞他的手肘。
“饿不死也该吃点,吃点没坏处,尊上应该还不想毒死你。”小骷髅道。
谢归途道:“既然没毒,那你替我吃了吧。”
“我吃?”小骷髅挠了挠头,看着自己的肚子。他的骨盆、脊椎和肋骨之间空空荡荡的,吃什么都会掉到地上。
“我可吃不了。仙君你要是实在不想吃,这里面有一些草药,你喝一点吧,补血益气。我看你嘴唇上的伤都还没好,多半是气血虚弱的表现……”小骷髅还在坚持不懈地推销。
“……”也不知是不是被小骷髅的坚持打动了,谢归途终于伸出手。
但他却没有接住小骷髅手里的药碗,右手忽然一转向,把它的脑袋摘了下来!
“哎哎哎哎!我的头呢?”小骷髅双手还捧着药碗,猝不及防地眼前一黑,便什么也看不见了,“还给我,快还给我!”
等它艰难地从床底捡回了自己的脑袋,周围空空荡荡,谢归途早已经跑没影了。
……
出了寝宫,谢归途发现情况比想象中的要棘手。
这偌大的魔宫,犹如一座巨型的迷宫,有数不清的走廊和暗门。每一个路口,都有身披重甲的骷髅守卫。这些守卫体格硕大,迈起步子来周围的地面都在震颤,与看守谢归途的那只小骷髅简直不是一个量级的。
也不知道是魔尊太放心他,还是太不在意他,竟然放心让一个那么笨的小骷髅看管自己。
() 谢归途摸了摸自己唇角的伤(),还有些隐隐作痛。可即便那人如此对他?()_[((),谢归途也不是真的想找他的麻烦,他只是想找到楚风临,让他把话说清楚。
兜兜转转了一圈,谢归途观察到,几乎所有的路口都有人把守,可唯独有一处大门无人敢靠近。
所有的骷髅守卫,在经过那一扇门前时,都弯腰低头,毕恭毕敬地快速通过。谢归途猜测是他们的尊上在里面,于是趁着守卫不备,闯了进去。
屋内漆黑一片,面前依稀有个模糊的人影。
谢归途看得不太分明,便伸手拿起了面前桌上的一只蜡烛。在灯光照亮眼前“人”的瞬间,他猝不及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哪里是人。
在他面前不到一尺的地方,站着一座诡异的雕像,几乎要和他贴上脸了。
那怪像长得奇丑无比,只有三分像人,三分像野兽,四分像恶鬼。一双突起的眼睛塑造的极为传神,眼珠几乎就像活物一般。无论谢归途走到哪里,都能感觉到,那雕像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这怪像塑造得太过于丑陋,以致于当谢归途注意到摆放它的神龛,以及供奉的香烛和祭品之时,才意识到这竟然是一尊神像。而谢归途方才拿起的“蜡烛”,便是供奉它用的。
怎么会有人供奉一尊如此凶恶的神像?
谢归途看得心中一阵发毛,硬着头皮打量了一番——这哪里像是神灵,几乎就是恶鬼!
既然是摆在魔族的宫殿中,谢归途料想,这尊神像,只可能是属于那一位魔神的了。
两千年前那位魔神陨落以后,祂的后代,也就是阿修罗王族,便世世代代统领着魔域。魔宫中留存有一尊祂的神像,也在情理之中。
——但楚风临为什么要供奉祂?
这尊魔神像之前的香烛和贡品都是新的,看起来经常有人打理。谢归途皱着眉,打量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这神像的莲花形底座有些古怪。
谢归途正要伸手查看,忽然感觉背后有一阵寒风吹过。眼前的烛光晃了晃,谢归途下意识地转身,撞进了一人的怀中。
下一刻,他的一双手腕就被人抓住了,动弹不得。耳边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线:“别动。”
谢归途没有挣扎,缓缓地偏过了头,便看见了那个一身黑色华服,戴着骷髅面具的男人。
而悬在男人腰间的那把剑,离谢归途只有几寸之遥,谢归途对它再熟悉不过——七年前,他亲手送给师弟的那把焚心剑,此刻也成了一把邪气横生的魔剑,流转着不祥的红光。
“摘下面具吧,”谢归途顾不上手腕的疼痛了,睫毛轻颤,叹息道:“我知道是你谁。”
那人顿了一下,随即抬手除去了面具,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点轻佻的笑意,眼眸中却尽是寒意。
“妄行。”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谢归途却感觉到了一丝陌生。当初那个青涩的少年已经长大成人,身形颇为高挑,在如此逼仄的空间里,谢归途几乎要仰头才能和
() 他对视了。
谢归途微微仰起脸,望着他,难以置信道:“……我闭关这七年里,都发生了什么?你,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那人微微垂眸看他,暗金色的眼瞳犹如琥珀,又如深不见底的寒潭。他的语气听不出半点波澜:“本座的事,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什么叫与我无关……”谢归途咬牙道,“楚妄行,你看着我的眼睛,我是你师兄。”
烛光微动,将男人的面容映得晦涩不清。“不是了。”他仿佛听见了什么很可笑的事,轻笑了一声道,“本座早已不是北斗剑派弟子,你也不再是本座的师兄。”
谢归途怔怔地看着他,心中只觉得费解:“妄行,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与我恩断义绝么?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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