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她要放浪形骸一整夜,他也是这个脸色,随你去。她是孙远舟头顶一朵乌云,一吹就散,遮不住人,孙远舟还嫌她碍事。
心烦。
但现在她没功夫胡思乱想,她只知道,她不回家,她宁愿坐在大马路上,也不想面对她妈。
“我能跟你回去吗?”她嗫嚅。
按说,婚房写着她的名,自个的地盘。
但出于两人心知肚明的理由,齐佳对华润府敬而远之,整天龟在七十年代的小楼里,跟同事美其名曰孝敬老母。
孙远舟也是够意思,三天两头出差,一走就是以周为单位,没有十天半个月绝对不着家,房子不布置、不开火,跟样本间一样冷清。
偶尔齐佳躲她妈,就跑华润府,只要孙远舟不在,她大字一躺,两米三的大床比啃老蜗居好到不知道哪里去。
总之奉行一条,有她没孙远舟,有孙远舟没她。
除了例外。
“我累了。”孙远舟平铺直叙,“今天做不了。”
齐佳脸都绿了,她承认,是,她管不住自己发骚,当了那么几次不速之客,但不代表她踏进家门就是为了跟他打炮!
真是好大的脸。
“我没想那个。”她挂不住表情,眼皮一抖,“我就是住一晚,没别的。”
“我睡客房。”她紧接着补充。
孙远舟“哦”了一声,耷拉着眼审视她,仿佛在等着她自证,眼神毫无光彩,甚至可以称得上郁结,让人愈发不自在。
齐佳张张嘴没出声,现在她说什么都显得丢脸,加之房子她没掏一分钱,横不起来,挺不直腰。直到她快被压弯了,他才开尊口:
“随你。”他还是那股拧人的语调,听得她特别不舒坦,“客房没收拾。”
“…”齐佳有时恨死他在自己面前装聋作哑,有时又盼望他缝上嘴。她瞪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
孙远舟不为所动,拦的士往后一靠:“华润府。”
一路上齐佳盯着窗外。主路灯火璀璨,她每天下班坐公交都看厌了,但她得找个地方安放自己的视线,否则她总忍不住从后视镜偷窥孙远舟。
司机见孙远舟闭目养神,一肚子家常没处说,把广播调小声音。
“停哪个门?”
“呃…”
“西门,不用拐进去,靠边。”
合着他没睡着,在那装大仙呢。齐佳撇撇嘴。
下车才知道,孙远舟是要去药店,他拿着一盒喉片出来,就是再拧巴的关系,也得聊以关心:“你怎么了?”
答复果然是“没事”,她接着表示,她家有消炎药,改天拿过来。
“不用。”
齐佳被噎得不说话了,上了电梯也俱沉默。
她能感觉到孙远舟周身压抑的氛围,他从来不对外人叫苦,但他对自身的强迫本身就是一个黑洞,把一切搅得沉闷又钝浊。
他永远无法得到松弛。但她坚信这是孙远舟自找的。
齐佳被憋得燥热,手掌出了汗,指纹锁两次均没识别。她牙酸地往边靠,孙远舟一下就开了,他也没给她让门,径直走进去,把外套随手搭在玄关。
客厅的灯晃得她头晕,也不明白孙远舟是什么审美,大白灯照着白地砖,中间灰沙发,像是在展示售卖品。
她打开冰箱,一瓶矿泉水一个橙子,搞不好还是机场贵宾厅顺回来的。
…不用怀疑了。就是顺回来的。
行李还没打开,扔在角落里,上面护照夹着一张机票,下午才刚到市区,前后脚就要张罗吃饭。
“你不休息一下吗。”
“人就今天有空。”
“…”
齐佳捏着衣角,犹豫着结巴:“谢谢啊。我妈,她…你也知道,她就是事多,她别的不干,最爱管闲事…你工作忙,不用理她。”
孙远舟没接话,他把手机钥匙掏出来放桌上,解开领带:“你用主卧浴室,我用外面的。你的衣服自己找,我没动过。”
说完他绕开,走进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的时候额发鬓角还挂着水珠。
平心而论,孙远舟长得很端正,像模像样的,只是他日日拉个脸,疲态如影随形,没什么亲和力。
齐佳打量着他的面孔,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咂巴出一点另类的味道。她才信誓旦旦一番,打脸不能来的这么快。
孙远舟绷紧嘴唇,神态昭然若揭:你站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进去?
于是她灰溜溜地关上主卧的门,翻出一件及其保守的睡裙。
孙远舟虽然和她共用同一衣柜,但私物分得极开,恨不得楚河汉界画条线,好像一旦沾上她的东西就会得病。
齐佳把柜门重重一甩。
“今天住他这,不回了。”她脱光了坐在马桶上打字,“男方我粗看,跟妙妙不合适。”
睡眠模式,省得她追问没个完。
怎么不合适?哪里不合适?
连家都不想养,还是男人吗。
齐佳在心里直翻白眼。孙远舟不能算是五好丈夫,但跟歪心思小男孩一比,直冒圣父光辉,闪亮得堪比客厅顶灯。
她今天没心思拾掇熏香,随便沐浴液在花洒下头一冲就出来,头发是她讨厌的薄荷味,吹风机猛吹才能驱走。
孙远舟无所谓用什么,但他也不会轻易更换用惯的,除非在他死之前先停产。
就算她洗得再快,跟孙远舟一比也是磨洋工,她叫唤他的时候,他已经穿得整整齐齐,长袖长裤的家居服,一丝不露,很难不让她有种被防范的错觉。
“粉瓶的,你看见了吗?”
“没看见。”
“我之前放这里了啊!”
“不知道。”
齐佳本事不大,特别讲究,一天不涂身体乳就难受得睡不着。什么玫瑰味美白的,孙远舟给她堵回去,让她拿现成的凑合用,语气平平无起伏,让人有火发不出。
再叫,就没回音了。她不信邪,非要找到不可。
路过书房,孙远舟站着,打印机嗡嗡响,复印黑白文件,也不装订,就着出纸处一页一页翻看。
仿佛背后有眼,他慢吞吞地转过身。
“…又怎么。”
“你吃冰棍吗?”齐佳抠门框,恰当地站在线外,多一步也不迈进去,分寸感十足,“我叫超市闪送,可以凑单。”
“不吃。你买吧,放着。”
“别的呢?”
“都行。我要打个电话,帮我带上门。”
齐佳有一瞬间以为他是找借口和自己物理隔离,但隔着门他居然真的在打电话,工程的事。她有点懵,随即反应过来,缘何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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