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华侯,您还好吗?”
路博德尴尬地来回搓着双手,一脸的为难纠结,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
这叫什么事啊?军侯的遗书上到底写了什么戳心窝子的话?怎么好端端的,还把景华侯惹哭了呢?
他稍稍伸长了脖子。
想看,但不敢。
结果脖子刚伸到一半,就对上了江陵月那双泪痕未干的眼睛。
路博德:“……咳。”
尴尬。
两道泪痕自江陵月的眼角蜿蜒而下,清莹莹的眸子洗净之后愈发动人。但她的神情却不是如想象中哀伤得难以自持。
“伏波将军。”
正式发号施令的场合,她没有称之为“符离侯”,而是叫了路博德正式的官衔。
路博德肃容拱手:“臣在。”
“这是军侯清醒时写给你的,你就按照上面说的做吧。还有,我来南越的消息也可以放出去,安抚军心。”
“敬诺!”
路博德应完,便乐道:“您的名声远扬在外,军中人人都听说过。知道您来了,他们定然都很高兴。”
江陵月微微颔首,并未推拒这句恭维。
这也正是她的目的。
主帅昏迷数日,生死尚且不明。这定然导致军中人心涣散。两位副帅呢,正忙着彼此拉锯战呢,肯定没什么心情去关心。
就让她来代劳吧。
江陵月发号施令的时候,唇角一直紧绷着,仿佛方才恸然不止的人不是她一样。但路博德走了之后,她又低头看了一眼帛书上熟悉的字迹,眼眶又是一酸。
“视之如吾妻,去留由所愿。”
她心中默默地念了一遍,一种迟来的钝痛感渐渐攀上心房。
去留由所愿?
如果霍去病……没了,举目四顾,这偌大的长安城、乃至整个大汉,还有哪里是她的归处呢?
“你明明知道,我不会走的吧?”
江陵月的声音散入空气里。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说给一个不在这里的人听。
无人回应。
她梦似地一叹,闭了闭眼,睫毛微颤。如今多想无益,有什么事,还是等霍去病醒后再问吧……她很快到了江充准备好的军帐中,身子陷进了并不如何柔软的床榻里,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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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心情沉重得像压了一块石头,即使江陵月还没记起来发生了什么事。片刻之后,理智归位,她无声地一叹。
想起来了,她人在南越。
霍去病没醒。
眼睛处的酸痛感一阵阵传来,应当是风吹又流泪的后遗症。江陵月用力眨了眨,又眨了眨。直到生理性泪水湿润了眼眶之后,才稍稍觉得好受了些。
“呀,你怎么哭了?”
耳畔兀地传来一道女声,她僵在了原地一瞬,才发觉床头处坐着个人。
江陵月险些叫出声音来。
这也太吓人了!
吓人的女子倒是毫无打扰的自觉,冲着江陵月讨好地笑了笑:“你可算是醒了,我在这里已经等了很久了!”
赫然是那位巫医少女。
江陵月眼中写满了警惕之色:“你……是怎么进来的?”
“偷溜进来的。”
南越少女道:“我不想让外面的人发现,就自己在帐中等你……你放心,我身边可什么人都没带!”
你要是带着一群人进来,还围在我的床头,那还了得!江陵月在心中暗暗吐槽,同时把路博德狠狠地骂了一顿。
这什么军纪啊,能让外族的巫医暗搓搓溜进她的营帐,几个时辰了还无人发觉。
不过,几个时辰,就守着她睡觉?
江陵月的警惕转为了疑惑,声音依旧紧绷着:“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学巫术啊。”
少女巫医是那么理所当然:“你们汉家的法门也是不外传的吧?我特地把身边的人驱走了,你不用担心泄露的事。哦对了,我学的法门也可以交给你,你不吃亏!”
江陵月:“……”
少女一番无厘头的话,稍稍驱散了她沉闷的心情。与此同时,一阵无语漫上心头。
从前遇到的神婆也好、方士也罢,都是跟江陵月对着干的,她对付起来也毫无心理负担。偏偏这回来了个和她毫无敌意的人,还把她看成自己的同类,这让江陵月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
江陵月选择了沉默。
少女却把她的反应视作了拒绝,眼底闪过一缕焦急之色。怎么办,汉家的法门轻省简便,她是真的想学,可人家不乐意了。
她思索了片刻,刻意放缓了声音:“哎呀,都说了你不吃亏的,我会的巫术有很多,你想学什么可以随便挑。”
江陵月又沉默了片刻:“你会辨草药么?”
“辨草药?”
少女的目光中划过一缕犹豫,又打量了一会儿江陵月,才道:“我会。如果我和你换,你愿意把你白天用的交给我么?”
“那个天底下只有我会做,别人即使教会了方法,也做不出来,还有可能治死人。”
江陵月也是刚刚想到的,少女既然是巫医,在南越土著的地位肯定不低。
昔日赵佗在南越建国,充分尊重了本地的风俗,以至此地之人“竟不知有汉”。但少女想学她的“巫术”,不如借此机会,把大汉先进的医学传入本地,让土著人对大汉有个初步的好印象,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再者说,南越地处亚热带最南端,气候温暖湿润,肯定蕴藏着许多中原没有的药材。她用医术换新药材,肯定不亏。
如今只看少女的态度了。
江陵月还以为少女听到她直白的拒绝会生气,没想到她只是理解地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有几门巫术也只有我师父才能施展。我怎么学都学不会的。师
父还经常骂我,那鲁,你太笨了,连这都学不会。”
江陵月:“……”
好吧,原来她叫那鲁。
“那你可以教我什么?”
江陵月刚要开口,帐篷外就传来路博德压抑不住的兴奋声音:“景华侯!你快起来!军侯、军侯他醒了!”
一瞬间,她的脑海空白一片。什么经略南越,什么珍惜药材都被抛诸脑后。那鲁只能见到榻上的一道残影从眼前闪过,和一句匆匆丢下的话。
“想学什么,你去找郁浑商量!”
郁浑,郁浑是谁?
年轻的女巫摸不着头脑。大汉这么厉害的么?他们的巫术竟然不止一个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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