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上月初父帅是收到了一封来自太孙殿下的信,并将那信交予他保管。事已至此,当即去书房取信,并用印泥拓了金印细细比对——连细缝深浅都别无一致,属实来自同一枚金玺。
戈平不疑有他,这才撩袍行拜礼,他这一跪,整院的人齐刷刷跪了一地,唯一一个还支棱在原地的柳扶微兀自傻眼:假太孙揣了枚真宝印,这唱得是哪一出?
“本太孙既是微服,一切低调行事。”他抬手虚扶了一下,余光一瞥,瞧见了角落里唯一没跪的柳扶微,“噢?这位是……”
戈平回头提醒她行礼,“她是被妖人所劫困在袖罗岛的长安闺秀。”
“你……”柳扶微想要当场拆穿他的话才冒出嗓子眼,又生生顿住,此情此境莫名给她一种熟悉感——当日大理寺内的席芳,就是先扮成自己人再坑死一窝人来着……这当口冒充太孙来搞事,怕不是袖罗教中的人吧?
厚实的帽檐挡住她半张脸,“假太孙”逐步走近:“我什么?”
柳扶微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不能指认。那次就是轻举妄动才被擒走当了人质,这就跳出来岂非是当活靶子?
一恍神,“假太孙”已踱至跟前。
站的远还没觉得,人在跟前,她才意识到此人比席芳高出半个头,邀月说过席芳不会缩骨功,那便不是席芳。
“假太孙”看清她的模样,问戈平:“这位小娘子是从袖罗岛带来的,你们如何知道她是长安闺秀?”
戈平道:“是符姑娘说……”
“旁人说的你们就信了?说不定她就是袖罗教妖人,打算借此伺机混入军中。”
柳扶微反应过来了。行啊这厮,他是听出自己本想说的后半句,想先发制人?
澄明解释道:“此女流落岛中,小将军仁心,自不能见死不救。她身上并无妖根,途中我与军医已为她诊脉数次,均未见异常之处。”
戈平道:“是啊,澄明先生出身玄阳派,若有妖根他一定摸得到的。”
玄阳派,据说是几大仙门里第一捉妖大派,位列仙门之首。
“假太孙”转向澄明:“寻常妖人身上的妖根当然有迹可循,
() 就不知澄明先生可听过新任袖罗教主?”()
澄明颔首:“据说其手段毒辣,行踪诡秘,比前教主郁浓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短短半年,就将十数妖门散派悉数归于教中,至今无人知他样貌,只知妖门中人称其为‘盘丝大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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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太孙”道:“不错。前教主郁浓已是个十分变态的妖邪,但她十数年都未能统领的妖域竟让这位新教主办到,足见其可怕之处。”微顿了一下,“听闻这新教主还开创了一手妖法……”
话未说完,那被捆缚在凳子上的质子再次间门歇性打起搐来,呜呜咽咽道:“宝儿,你们害死我宝,我也不活了……”
眼见情况不对,澄明一个掌刀下去想先将人敲晕,哪想还是慢了半拍,王子已痛咬破舌头,顷刻间门,鲜血溢满下巴,“假太孙”忽道:“你的宝儿可没死,你要是死了,不得便宜其他人?”
王子闻言明显一僵,“假太孙”眼疾手快地掏出一团布往他嘴里一塞,回头道:“舌头没断,先止血救人。”
“假太孙”这一救,戈平已不自觉向他靠拢:“王子究竟中了什么风?殿下和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么?新教主开创了一手极其没有下限的妖法……”
金扇一收拢,将王子衣襟往下一扯,但那心口纹着一朵花状刺青,绽得妖娆,宛如从肌理深处透出的鲜红,“名唤,‘情丝绕’。”
正在止血的医官见了,都忍不住一愕:“这、这不是……”
澄明瞪过去,又同戈平交换了一下眼神,道:“我是听过袖罗教是有一种新妖法能令人耽于美色,殿下可否细说?”
“假太孙”踱出两步,道:“万物皆有灵气,人也不外如是,生来种种本就注定——譬如情根,多情者情根多如牛毛,薄情者则一毛不拔,只是常人终其一生也窥不得自己的灵域,只能将种种心境变幻笼统的囊括在七情六欲之中……”
戈平着急听答案:“这和‘情丝绕’有什么干系?”
“假太孙”笑了笑,道:“这情丝绕,本是一种带妖气的情丝,可绕进人的情根上从而控制人的情/欲……比如胡塔尔王子,他身上被袖罗教的人种下情丝,是以王子一听我们说要对付袖罗妖女,他才会心痛难耐,要为他‘心上人’报仇雪恨了。”
戈平瞠目:“世上还有这等妖法?”
假太孙道:“可不是?但自袖罗叛变后,听闻新教主受了伤,目前神出鬼没、剥夺他人情根应该是教主的心腹。当然,也不排除教主本尊亲至的可能。如非如此,我也不会赶到灵州来,本打算借戈帅军船去袖罗岛一查究竟……”
澄明问:“未知这情丝绕,可有解救之法?”
假太孙道:“情丝绕虽然会控制人的情/欲,所幸时长有限,运气好,过个十天半月,植于身上的情丝慢慢消散之后,当能自愈。”
戈平听懵了,“那要是运气不好呢?”
“情丝纠缠最紧时,情根可随时被拔走,而失了情根之人
() (),情念欲念只能心系一人?()?『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从此为其生为其死再不能自持。”
戈平舌头都捋不平了:“为什么要拔、拔走情根?”
“假太孙”哎呀了一声,道:“我刚刚不都说了吗?妖道所图本就是灵力,人的情根上灵气最足,拔走情根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何况,还能继续利用他们,何乐而不为?”
戈平依旧不解:“人的情根也不过是六欲之一,就算没了,思想和意识不还是自己的么?”
假太孙啧啧两声,“小戈将军,你年纪尚轻,未知人之六欲唯有‘欲字’最为可怖,你若是一颗心只惦记一人,任凭世间门其他都不能放在眼里了,待那时,人要你往西,哪怕你明知不对,也绝不愿朝东的。”
在场所有男子倶是虎躯一震,露出一种不寒而栗的神色,唯独柳扶微一人心底滋生出了另一种声音:世上竟有此等好事?
澄明看戈平神色惊惶,安抚道:“生来薄情者,纵是被种上情丝绕,能受的控制应当有限。”
“假太孙”轻咳了一声,道:“不错。但有些人的情根欲念多如牛毛,一夕之间门被缚在一块儿,那神魂颠倒也就不足为奇了。好比王子……”
这位打抽发癫的王子,原是个某方面泛滥成灾的人,突然被拗成了一枚痴情种,这不,疯了。
戈平觉得头疼。
王子来大渊当质子当成了痴傻儿,渤海国一旦知晓后果难料。
他当即问:“是不是只要在此期间门,派人好好看护王子周全就能躲过此劫?”
“只要不被拔走情根,都还好说。”
澄明道:“那我们只需将人藏好,不就没事了?”
假太孙“啧啧”两声:“非也非也。中了情丝绕,就等同于被妖人做了标记,不论藏身于何处,妖人只要想感知都随时能感知得到、想寻随时能寻。五日之前,硕阳世子就是在紫真派的重重看护之下被拔走了情根。”
众人皆惊。
假太孙道:“袖罗教个个都擅伪装,连妖根都能藏匿于无形,换句话说,纵然他们看上去像个平常人,我们也难有察觉。”
说话间门,目光再次有意无意朝柳扶微身上瞟去。
嗬,这人还挺有始有终,兜了一个大圈又给兜回来了。
见大家都投来注目礼,柳扶微实在忍不住了:“怎么,这位‘殿下’,因为我是从袖罗岛来的,您就要给我扣个妖女的罪名?”
假太孙金扇一指,“哎,谁心虚谁带入,我可什么都还没说。”
“……”
戈平未轻信,问:“殿下一路查来,那些被妖女害过的人,可知她生得是何模样?”
“中情丝绕者无一例外都想不起此女的模样。
唯一口径一致的是——美。
说是夭桃浓李、瑰姿艳色,要不然如何能将人迷得七荤八素?”
这种虚头巴脑的说法简直把柳扶微气笑了,“貌美女子何其多,你怎么不说她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然而她才往前一踏,众人皆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俨然已将她代入到那形容之中。假太孙欸了一声,反问:“美人再多,如姑娘你这般万里挑一的却少见得很呐,你以为你是那种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庸脂俗粉啊?”
“……”突然之间门不那么想反驳是为哪般。
澄明道:“符姑娘也莫要紧张,殿下也是为防万一。只要你接下来半个月内没有任何异常之处,我们自然放你离开。”
这是明晃晃要监/禁她了?
柳扶微本来还真没想去沾这桩倒霉事,被逼到这份上,只怕再让这假太孙胡搅一番自己真要被铲奸除恶了。
“既是事关重大,民女可以配合,只是这位‘殿下’不也和我一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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