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云疏出了一剑后没再动手了,她只是借着剑意捕捉赤藻中的气机。是妖非妖,残余着上万年的恶气,近乎邪魔,可并不是无法斩灭的。只要能够被剑芒削落,她并不用忧心赤藻侵蚀自身。片刻后,大片大片的赤藻随着海浪涌了过来,似乎要吞灭剑芒。可直到龙舟离开了这一带,海面上的银光仍旧没有消失。
几日后,龙舟逐渐逼近了赤海中央。这一带的赤藻层次更高,密密麻麻的,连带着海水都变得凝滞。舟上的禁光荡开又被消磨,循环往复,前行的速度早已经比不上先前的时候。卫云疏负手站在了舟头,忽地察觉到一股气机的滚动,她一仰头,便瞧见了天际掠来了一道白虹,其中是个云鬓散乱的女修,一身宛如霓虹的法衣,宝光已经破碎不堪。在她的身后,翻天的赤浪宛如百丈高的墙,轰轰烈烈地向着她的身上塌来。眼见着就要被赤海吞没,她朝着水中扔出了一枚玉珠。玉珠一落,顿时荡开一片光彩四溢的宝雾,可也堪堪阻了一瞬。
“舟上的道友,我乃无始天无始宗座下弟子,请道友打开舟上禁制,助我一助。”面容惨淡的女修朝着卫云疏二人喊道。
元初并没有打开禁制,她凝视着前方的赤潮形成撼动天际的水幕,缓缓地伸出了手往下一按。只听得隆隆的炸响,波涛汹涌的海水顿时笔直地向下砸落,可那附着着海水的赤藻并没有下坠,而是仍旧矗立在那儿,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墙。卫云疏见状,将太一剑一催,顿时剑芒如流星飞电,斩在了赤藻上。刺目的光芒将赤藻形成的墙壁剖开,灼灼的,煞是亮眼。赤藻宛如晶壁般生出了裂痕,紧接着又是泡影一般,在剑芒中消亡了。
女修虽未曾上了龙舟,可到底是摆脱了赤藻的攻袭。她朝着卫云疏二人盈盈一福身,道了一声“谢”,又好心提点道:“那赤藻中生出的赤霄道人就在前方,他的功行颇为了得,有一种神通变化,唤作‘退影生神’,但凡方圆百里有一点赤藻存在,他便可将化影渡去。而化影若是不消,他永远不会被杀死。”见卫云疏神色如常,她停顿了片刻,又说,“那道人功行约莫在玄仙境界,他不许任何人接近赤水之精生诞之地。二位道友,若是为了赤水之精来的,最好还是打消念头吧。”
卫云疏道:“阁下的意思是放任那赤霄道人得了赤水之精增进功行么?”
女修沉着脸说:“这是没办法之事,等到那恶妖修为到了真仙境界,我宗中自有前辈来料理。”她见一番话下来,卫云疏、元初二人不为所动,也就不再多费唇舌了。朝着她们打了个稽首,女修服下了一枚丹药后,扭身就朝着外海飞遁。龙舟已经破碎,她只能够靠着自身在海中遁行。
“继续往前吗?”卫云疏淡声问。
“怎么?你想退缩了?”元初一挑眉说道。
卫云疏觑了她一眼,答道:“元道友明知薄某不是这个意思。”
元初淡笑着应了一声,拿着禁制法符催动着龙舟前行。
越是接近海域中心,翻滚的气机就越为剧烈。有的人
像那女修一样退去了,却也有的人留了下来,想要从中找寻机会。
“这赤霄道人很是了得。”卫云疏面色微沉,在来到无始天域的时候,同行的人里面有几个玄仙层次的修士,可如今那些人不见了。要么是陨落了,要么就是撤退了。不管哪一种,对她们来说,都不算是好事情。
“赤霄道人一从赤藻中化生,就陷入了无休止的缠斗中,没有钧天紫气滋补自身。他的神意、元炁一定有所消耗。我们这些后来者,还是占了便宜。”元初微微一笑道。她抬眸朝着前方望去,一个身着红袍的修士立在了一片赤色的藻台上,双袖在风中摆荡,浑身血气蒸腾,满是煞气。赤藻随着他的心念荡开,将半空也填成了赤色。元初说了一声“走”,便从龙舟上跃了出去。这法舟航行时很有用处,斗战之时则是个累赘。她落在了水面上,周身丝丝缕缕的清气垂下,顿时将海上的赤藻荡开。她修持水功,行在赤海之上,同样是如履平地。
一旁正与人斗法的赤霄道人察觉到了一部分水域的失控,冰冷无情的双目顿时向着下方投去。他心念一起,便有一道化影自赤藻中生出,气机圆满犹如他正身在此。元初哂笑了一声,水潮翻覆间,轰鸣声暴起,排开了赤藻的大浪掀天而起,极为强横的气机与无处不在的赤藻相抗衡。
在元初动身时,卫云疏也跟着走了出来。她的袖袍随风而动,身后法相浩浩荡荡的铺开,宛如天宇降落。她将灵力一催,手上掐了个法诀,顿时雷云弥漫,雷霆暴起。天雷如暴雨般倾泻而下,蕴含着极为宏大的威能,将那悬浮的赤藻打灭。紧接着,长剑一催,剑光乍然生出,并在半空中化生成千百道璀璨的剑芒,横冲直撞,几个呼吸间便已经到了赤霄道人的跟前。只不过,由于大面积的赤藻阻隔,剑芒逐渐地缓了下来,越往里头冲势越小。赤霄道人感知到了剑芒,冷哼了一声,袖袍一扬,顿时数片大如伞盖的赤藻横亘在前。
原本有几个修士也在与赤霄道人斗法,可见了有人加入,他们非但没有借机攻袭,而是默不作声地退到了一边去。这使得压力落在了元初、卫云疏两个人的身上。好在卫云疏也没指望有其他人能够来助阵,她眸光一寒,再祭出一剑。这一剑更为犀利凶猛,寄托了剑上神通。但凡剑气所掠之地,阴阳二气骤然分离,没等着二气交缠,就被紫雷一扫,霎时间归入了虚无之中。
在剑芒即将奔驰到眼前时,赤霄道人察觉到了剑气的厉害。他立在了赤藻上,双手向着前方一推,顿时赤浪翻涌,一片片赤藻交叠在其中。他自赤藻中诞生,在剑芒落中赤藻时,他也会有感知。只要他没在这个过程中死亡,他就会渐渐适应这一股力量,从而达到外力无伤的境界。可就在他将这一法门运转出来的时候,他的内心深处浮现了一抹警兆。没等他感知剑气,赤藻便已经破碎了!他这一步走错了,他很快地就调整了自身的做法,将“退影生神”这一神通运使了出来。神通一起,每一片赤藻上都有他的一道化影,化影不灭,他便长存。
可卫云疏的太一剑已经经过了元石祭炼,剑上神通
一出,便不会落空。不管是正身还是化身,只要气机挨上了这一剑,必定有一股元炁分化成阴阳二气逸散。功行在她之下的,一剑就能杀死了,在她之上的,若是不运使神通抵御,必定元炁有损。
赤霄道人在被斩中的时候,才发现剑上的气机变化。他的化影破碎,自身被削落了不少力量。正身依旧坐在赤台上,可气机与先前有些不一样了。他失去的无法从赤藻中得到补足。他终于拿正眼去看卫云疏这个小辈,虽然对方的境界不如自己,可那柄剑器带来了很强的威慑力。不由得让他想起了过去……过去?又是什么过去?赤霄道人神色一凛,眼前乍然出现了一道重影。
卫云疏轻轻地抚过了太一剑,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在剑芒斩中赤霄道人的时候,她感知到了一点点细微的变化。与她无关,是来自太一剑本身的。先前以元石祭炼太一的时候,她察觉有一层障碍未曾剥去,难不成要在斗战中磨剑?卫云疏暗暗思忖着,眸光落在了赤霄道人的身上,战意越发浓郁。她身后星辰周转,太一剑一个腾越,虚空之中顿时生出了密密麻麻的剑芒,足有千万之数,齐齐地斩向了前方。那弥漫的赤藻很快就在激荡的剑气中翻涌了起来,直至破裂消亡。
另一边,元初对面的化影也使出了种种神通,可那荡动的赤藻依附不了水潮,只要一沾,就彻底地破碎。而水潮渐渐地向着四面弥漫,充满了界空。除了落入水中,根本没有落脚之地。这化影原本觉得自身也算是水中生出的,在水中能够运转自如,可真到了其中,他陡然间发现自身灵机都凝滞不转了,庞大的压力挤着躯壳,只不过半刻钟,化影便彻底破碎了。但是在这道化影破碎后,又生出了新的化影。然而新的化影维系的时间更短,随着一个个化影消亡,到了最后,化影几乎是一现便破,只是在白白消耗运转神通的气机。
元初行有余力,可她踏在了浩荡长河上,面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目不转睛地看着全心投入斗战中的卫云疏。昔日桑缺也是独自一人战赤霄的,她的功行不如赤霄,可在一回又一回地出剑中,她对剑意的领悟增长,到了最后,局势翻转,赤霄落入了下风,直至被桑缺斩杀。元石炼剑还不够,她要卫云疏在斗战中捅破那最后一层障碍,真正地将太一炼成。
卫云疏和赤霄道人打得昏天暗地,另一边的修士眼珠子转动着,生出了别样的心思来。他们的目的是赤水之精,至于赤霄道人是死是活,其实跟他们没关系。现在赤霄道人完全被牵制住了,正是往海中心去的好机会啊!贪念一起,人心浮动。一位高冠修士将灵力一运转,层层光辉如羽衣披在身上,朝着水中一投。然而“咚”一声响,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始终触碰不到水面。高冠修士眉头一皱,他也是修行水功的,大喝了一声,使出了一个“搬海”的神通。然而他的灵力像是投入了一个无底洞中,大肆地倾泻了出去,可水域仍旧是一动不动。
“道兄,这是在做什么?”一旁的修士见高冠修士憋红了脸,顿感莫名。这人模样实在是太滑稽了,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高冠修士一扭头便看见一张藏着嘲弄的脸,面色红红白白。他忍住怒气道:“你们没发现赤海有些奇怪吗?”
“赤海上都是赤藻,又生出了大妖来,本就不是寻常地。”
“就是啊,道兄你思考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说这么一句废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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