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在消毒水味道厚重的病房里,周念感觉呼吸变得轻缓,她和鹤遂的对视还在继续,他的眸子是那么深邃,似乎有种审透灵魂的魔力。
周念被盯得原形败露。
她承认,自己逐秒放缓的呼吸,才不是因为消毒水味太重。
沉默在疯长。
鹤遂一直没有移开目光,
周念开始不自在,被一个男生一直盯着,让脸皮本来就薄的她很难为情,何况鹤遂的目光本就格外清冷深邃。
须臾后,周念败下阵来,兀自将目光移开,却又不知道将目光如何安放。她看一眼滴壶,看一眼剥裂的墙皮,看一眼半掩的病房门。
她游移的目光到处落,就是不敢再往鹤遂脸上落。
外边曙光半露的天空渐渐亮起来。周念索性把脸转向窗外,把后脑勺留给鹤遂。
等呼吸渐渐恢复正常,周念才开口打破沉默,声音清软:“那个……你的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无人回答。
一秒。
两秒。
三秒。
……
他还是老样子,不爱搭理人,冷漠至极。
周念无声地叹出一口气,心里无端有点失落。就在这时,寂静病房里突然响起鹤遂的声音:“还好。”
他的嗓音很嘶哑,沉得像钟,“不算很疼。”
失落感瞬间烟消云散,周念忍不住,微微抿唇一笑。还好她现在背对着鹤遂,他看不见她在偷笑。
周念还想再问鹤遂一些什么,比如昨晚的具体情况,比如他和肖护间有没有私仇,再比如……想问的很多,但她最后什么都没有问,只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在回应他。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这次,先开口打破沉默的却是鹤遂:“周念,你看谁家有礼貌的乖孩子和人说话的时候不看人,拿个后脑壳对着人。”
周念:“……”
他早就醒了,而且听到了她和宋敏桃的对话。有礼貌的乖孩子,正是宋敏桃刚刚夸过她的话。
鹤遂在调侃她。
周念的耳朵和脸颊都染上一层薄薄樱粉色,全都是因为鹤遂一句对他来说无关痛痒的调侃。
她有些急了,破罐子破摔般转过头。
对上他的视线后,周念又有些底气不足,声音微弱地控诉:“你这人怎么这样,醒了不睁眼,偷听别人说话。”
鹤遂没反驳,苍白的俊脸平静无比,黑眸始终深邃。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的性格本就阴郁寡言,不喜争辩,还是因为他纯粹只是想让周念把脸转回来对着他,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就不需要再多说什么。
原因到底是哪个,实难深究。
“你听到多少?”周念向鹤遂发问。
“……”虽说鹤遂嗓子是哑的,但他说话时的慵懒腔调不变,“从我妈说你营养不良,还严重贫血
那里。”
周念当场噎住。
那不就是从一开始他就是醒的吗。
周念一直都不想让人知道,她有贫血和营养不良的问题。因为说不定更近一步,就会发现她催吐的秘密。
如果被人发现,被人发现后再告诉冉银,那她的世界一定会开始坍塌。
可是现在已经有两个人知道。
鹤遂和他妈妈。
“你能别告诉别人吗。”
周念毫不自知,她现在的语气听上去十分楚楚可怜,还掺着几分乞怜意味。
鹤遂目光微凝。
不明白周念为什么突然这样,他淡淡问:“什么。”
周念神思有些恍惚,想到冉银对她失望的表情,她看着鹤遂双眼光已经失焦:“不要告诉别人我营养不良的事情。”
鹤遂看着周念,总觉得她有点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沉默片刻,他才漫不经心地开口:“又不是闲得吃屁,谁有那功夫到处跟人说你营养不良?”
他说得也是。
周念放松下来,拉回思绪。
“再说,你刚也听我妈说了。”鹤遂顿了下,眸底覆着一层阴翳,“我这人没朋友,也没处说。”
“……”
周念定定望他,眼眸澄澈:“我还不算你的朋友吗。”
鹤遂没接话茬。
“你刚刚也听见了,是我救了你。”周念细声细气地继续说,“如果这样都不能和你做朋友,那你筛朋友的标准也未免太高了吧。”
鹤遂沉默,他的眼里有着和窗外晨气一样的微凉。
周念一直在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
可是好几分钟过去,周念都没能得到一个确切回答。从认识鹤遂到现在,她觉得鹤遂就是一个生活在水泥罩子中的人,他固守着罩子里,守着一个人的世界,坚硬又冰冷,而旁人绝无走进去的可能。
周念不想勉强他承认和她是朋友,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那救命恩人想给你画一张总行吧。”
没想到绕了一大个弯,还是又绕到画画这件事上。
这次他应该会答应的吧?
周念心里燃起希望。
可是鹤遂微微抿了下薄唇,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周念。周念提着心,以试探口吻小心翼翼道:“你要是不答应,你就是不懂得知恩图报。”
“噢——”
鹤遂懒散地开了口,尾音拖长,“你在道德绑架我。”
周念无法反驳,她仔细回想自己刚刚讲的话,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德绑架的意思。
鹤遂微凉目光淡淡扫过周念的脸,薄唇轻轻扯了个弧度,冰冷又讥诮:“知恩图报是好人才会做的事情,但我不是个好人。”
周念听懂了,他这是再一次拒绝了她,只不过这次拒绝得比较委婉而已。
“你不给画就算了,但是我想对你说——”周念看着他的眼睛,以强调口吻说:“鹤遂,你不是个
坏人。()”
“……⒓()_[()]⒓『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那道凝在周念脸上的目光微微一闪。
在这一瞬间,有一弧不明显的光从鹤遂眼底划过,像转瞬即逝的流星,消失得快,却有人不容忍忽视的绚亮。
很快,鹤遂恢复如常,腔调冷淡地说:“也是稀奇,头一次听人说我不是个坏人。”
小镇上人人都说他是个恶人,是条疯狗,通通对他避之不及。
现在周念却对他说,他不是个坏人。
“至少我从没见你主动伤害过别人。”周念坚持自己的观点,“反倒是你,你一直在受伤。”
鹤遂沉默不语,神色晦暗不明。
……
这时候,病房外传来高跟鞋踩地的清脆声音。
是宋敏桃回来了。
宋敏桃推开半掩的病房门,一眼就看见病床上的鹤遂已经醒了。
“阿遂。”宋敏桃快步来到鹤遂的病床边,关切地问:“你感觉怎么样?”
“还行。”鹤遂淡答。
一听鹤遂说还行,宋敏桃就忍不住开口责备:“你说你这孩子,昨晚不出那趟门的话,就不会遭遇这种祸事。你就为买个保鲜膜出去被人捅了一刀,差点命都丢了,犯不上!”
鹤遂余光留意到周念正在看着他,于是有些不耐烦地说:“妈,别说了。”
“你还不让说?”责之深爱至切,宋敏桃身为一个母亲,总是忍不住絮叨着说得更多,“昨晚十点钟你打电话给我,说没找到家里的保鲜膜。我和你说保鲜膜用完了,你就说你出门买,我当时就说白天会买一卷回家,让你不用大晚上跑一趟,你偏偏不听!我倒想想问问你,家里又没有剩菜剩饭,你连一个晚上都等不住,是急着要保鲜膜包什么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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