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钟息一直搂着霍小饱,霍小饱都睡着了,他还是舍不得放下。
其实霍小饱很早就开始独立睡觉,但钟息渐渐发现,孩子的独立很好培养,反而是大人对孩子的依赖,迟迟无法戒断。
他抱着小小的霍小饱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色,心绪随着周而复始的潮汐声在黑白之间游离,平静之下暗流涌动,他分不清自己是岸边的礁石,亦或是破碎的浪花。
直到夜深,他想,我有我自己的星星。
他不是被月亮牵引着的潮汐,不是日复一日被海水侵蚀又无法逃脱的礁石,也不是脆弱到不堪一击的浪花,他有他的星星。
他低头亲了亲熟睡中的霍小饱。
心绪逐渐被抚平。
第二天,木材店老板先运来第一批圆木,由工人们抬上山。
他的观星台正式开工。
钟息虽然没有亲自动手盖房子,但他一直在旁边帮忙,霍小饱偶尔也会过来。
忙起来的时候,山上连一处歇脚的地方都没有,钟息只能带着霍小饱去岛上的集市逛一逛,东升岛有一处有名的集市,年轻人居多,里面售卖各种各样的贝壳饰品。
钟息借来邻居家带宝宝椅的自行车,带着霍小饱准备出发。
周斐急匆匆走出来,拿着一大一小两条墨绿色围巾,“围个围巾,别着凉了。”
霍小饱第一次坐自行车的宝宝椅,在座椅里扭来扭去,还要求:“斑斑一起去!”
钟息一边给他系围巾一边说:“外面太冷了,斑斑要待在家里陪外婆外公。”
“好吧。”霍小饱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钟息骑着自行车沿着海边蜿蜒的小路,慢慢骑出云水村,虽然有冷风迎面而来,但钟息丝毫不觉得冷,他转头问:“小饱冷不冷?”
霍小饱半张脸都在围巾里,他张开短短的胳膊和腿,说:“不冷!”
“很快就到了,小饱再坚持一下。”
霍小饱也在空中蹬着腿,张牙舞爪地说:“啊!我帮妈妈!”
钟息笑得弯起嘴角。
岛路蜿蜒曲折,还有小幅度的上下坡,骑行需要费些力气,幸好阳光无限温柔,让钟息身心都放松。他载着霍小饱一路穿过光影树林,看到很多晨起劳作的渔民,远处有一座落日灯塔,听闻到了傍晚,灯塔会在黄昏中熠熠生辉,坐在海边,能看到落日悬于塔尖的美景。
钟息说:“小饱,我们晚上来这里吧。”
霍小饱都没看清钟息说的是哪里,就急着捧场:“和妈妈来!”
钟息带着霍小饱来到集市,一进去就被琳琅满目的贝壳饰品晃了眼。
霍小饱发出一声声“哇”。
集市上的人也是第一次见到霍小饱,都觉得新奇,很快霍小饱就成了集市的一大景点,女孩子们围了上来,连声夸赞:“好可爱好可爱,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小孩,好小好乖。”
霍小饱
非常羞涩,把脸埋在钟息的颈窝里,直到一个小姐姐在他耳边晃了晃贝壳风铃,他才慢吞吞抬起头。
“送给你,好不好?”
霍小饱先说:“谢谢姐姐。”
钟息提醒他:“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霍小饱鼓起勇气自我介绍:“姐姐好,我叫霍显允,我的小名叫霍小饱。”
小姐姐立即把贝壳风铃送给他。
逛完一个市集,霍小饱已经有了两条小手链,一只贝壳小兔,还有一串贝壳风铃。
钟息分文未花,满载而归。
霍小饱把其中一条小手链给钟息,“妈妈一个,小饱一个。”
钟息接过来,戴到手腕上。
“妈妈好看。”
钟息把霍小饱的手链拆开,取了几颗贝壳,等调整到适合霍小饱的尺寸,再帮他重新戴上,霍小饱的小胳膊被养得圆滚滚,像粉白的藕节,看着总让人想咬一口。
钟息作势要咬,霍小饱也不知道躲,就呆呆地看着他,满眼都是信任。
钟息忍住没咬。
两个人都戴上了手链。
霍小饱的小手搭在钟息的手上,两条白色贝壳手链也搭在一起,钟息俯身亲了亲霍小饱,说:“谢谢小饱。”
霍小饱咧开嘴笑。
他们穿过贝壳集市,再往前走,就是东升岛中学了。
在学校外可以看到操场上的跑步声,他远远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黎非明。
黎非明站在操场上,和身边的老师聊天,很快黎非明也注意到他,朝他抬了下手。
钟息颔首示意。
他惊讶于自己竟然这么快就融入了云水村的生活,竟然可以自如地和认识没几天的邻居打招呼,可以抱着孩子在市集里轻松闲逛,和来往的商户聊天……明明以前他连室友关系都处不好。原来时间真的能改变一个人。
黎非明走过来,和钟息隔着铁架围栏,“小钟,你怎么来这边了?”
“带霍小饱来贝壳集市玩一玩,黎老师,你不是物理老师吗?怎么站在操场上?”
“兼了班主任,过来看看这群小猴子,岛上的孩子没有升学的压力,也没什么纪律性,体育课老是翻墙出去玩,所以我就经常过来看着。”
钟息笑道:“辛苦了。”
他的视线从黎非明转移到看台上的几个男孩,穿着高中的校服,凑在一起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突然发出一声哄笑。
在那几个男孩身边,坐了一个很瘦的男孩,安安静静地坐着,看起来形单影只的,腿上放了一本书,手搭在上面,正一页一页地翻看,丝毫不被周围人影响。
就像有一个专属于他的小世界。
钟息很理解这种感觉。
他想起在军校的那几年,除了训练课很辛苦,教官很严格,以及霍司承的突然闯入,其实他的大学生活还算不错,军校的课程安排很宽松,他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用来放空和幻想,他
经常坐在看台上发呆。
那时候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
“那个孩子有点自闭症。”
黎非明把钟息拉回现实。
“自闭症?”
“是,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好像是天生的,从小就不爱说话。”
钟息远远地看着,带了一层自闭症的滤镜,男孩的举动好像一下子就从安静变成了刻板,旁边聊得差点打起来的男生靠近他的时候,他忽然起身,仓惶地抱着书往旁边坐了坐,神情里的慌乱看起来确实不同于正常人。
黎非明见钟息看得认真,于是问:“你认识的人里也有自闭症吗?”
“这倒没有,”钟息笑了笑,“那你继续忙,我带着小饱回去了。”
黎非明指了一条路线给他,“从前面那条路往前走,有一个小公园,里面有很多吃的,比如炸海蛎和章鱼煎包,都很好吃,可以带着小饱去尝一尝。”
“好。”钟息推着自行车离开学校。
到了黎非明说的小公园,钟息买了一份章鱼煎包,和霍小饱坐在路边分着吃。
霍小饱嫌烫,一直吐舌头。
海风吹来,霍小饱怕煎包被风吹走,急忙咬了一口,然后又一次被烫得吐舌头。他呜呜咽咽了几声,还没来得及委屈,煎包散发出来的浓郁鲜香就灵活地钻进他的小鼻子,霍小饱咽了咽口水,想吃又怕烫,简直是进退两难,馋得不知如何是好,急得直跺脚。
钟息乐不可支地看着,不敢相信,这么可爱的小家伙竟然是他生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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