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盈心中称呼这文章为《男诫》,其实不太准确。
因为它没有像《女诫》那般,赤.裸直白地写出‘女尊男卑’四个大字,并引用先贤的语录进行曲解,进而将男女关系极端化到君臣的地步,而是比较正常地写了一份‘’赘婿婚后生活指南’,本质上来说,和现代公司入职后发给员工的员工手册差不了多少。
这是一个很讨巧的行为。
毕竟,即便是《女诫》,它的出书时间也是在东汉末年,儒家文化深入人心,宗族制度在大庄园大地主经济模式下得到蓬勃发展,女性地位隐形降低,同时东汉皇家幼儿园——也就是皇家幼年天子太多,太后权臣轮番掌权,皇帝迫切需要一份节制太后、皇后等可以握有实权女性的‘思想武器’下,方才出现。
而现在,别说‘女尊男卑’了,都没有几个会叫嚷侍夫如侍君的,更多被强调的还是对公婆的孝顺,在这种环境下写女尊男卑,只会是被人当成妄言,弃之如敝屣不说,还要唾上两口。
写这份‘赘婿婚后生活指南’的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除了强调了‘婿德’外,更多放在生活具体操作上,比如,怎么孝顺公婆来体现自身的德行,如何保持洁净,健身来维持妻夫关系,怎么处理家事,与妻子的兄弟姊妹如何相处,如何照顾幼儿等等。
这样的迷惑性更强,赘婿通读之后,能快速确定自己所需要做的事务并付诸行动,不至于在进入女方家庭后手忙脚乱,到处出错,惹得女方不喜,甚至出现退婚的情况。
这看起来很是为赘婿着想,可实际上,在一个赘婿并不掌握主动权的体系里,让人扮演好赘婿的角色,那无论包装得再好,许诺的利润再多,未来看起来多美妙,本质上自身还是处于被剥削位置,真正的利益与好处,大多都会被妻子拿走。
也就是说,这不过一份打着为员工好,实际上是为‘公司’降低‘员工’的管理成本,同时将人局限在员工的位置的……陷阱。
当然,这种陷阱到处都是,哪怕看不破,被剥削了,也不代表过得会很差,尤其是男性,没有生育困境的他们,身体上根本不需要付出太多代价,更不要说在两性之间,他们拥有着极大的暴力优势。
身怀利刃,杀心自起,在世界运转逻辑之一就是暴力的情况下,根本洗脑不了男性天生柔弱,让他们打心眼儿从暴力上服从女性,更很难从家庭领域里,如嫁为人妻的女子那般被敲骨吸髓,再加上女官择偶向下筛选,两方其实更偏向于合作共赢,只不过一方赢得更多,另一方赢得少一些罢了。
只可惜这卷内容还写的不够全,有些内容能明显看出作者其实不懂家事,看起来颇为虚浮,不过文采不错,不仅没有因强行用典和古字导致的佶屈聱牙,还能用简短连贯的字句,准确地讲清楚赘婿的所作所为,并潜移默化的将价值观融入进去,属实是个搞文章的好手。
将这卷竹简从头看到尾,心生爱才之心的韩盈立刻对韩羽问道:
“谁写的这个
?”
“您或许记得他。”韩羽一点也不意外韩盈会对这感兴趣:
“是顾琬的兄长顾迟,他有些隐疾。”
韩盈的确还记得,韩羽一提,她就回想起来:“见不得男人胡须的那个?”
“对,就是他。”
韩羽点了点头,又有些感慨:“没想到他会写出来这么一篇文章。”
韩羽的资质普通,可这些年从未放弃学习,再加上管理那么大的医院,对这些事情别提多清楚了,一看文章,就明白它到底是对谁有利。
而在这个教育资源颇为稀缺的时代,‘文章’绝不只是拿来抒发情感,愉悦自身的,它更多承担个体的政治抱负,是向上位者投诚的重要手段,写出这么一篇文章的顾迟,其心可昭。
看清顾迟的意图,韩羽感觉就有些怪怪的,说讨厌吧,算不上,喜欢…又觉着过于谄媚,总感觉有些不安好心,但以他的条件和情况,也的确做不了什么,而这篇文章也的确是韩盈所需,所以韩羽没有拒绝,拿过来想看看韩盈到底是什么态度。
“有点意思啊。”
韩羽能看出来的事情,韩盈自然也能看出来,这文章虽好,可就像《女诫》需要才华横溢,擅长作赋,且能出入宫闱,做皇后和妃嫔们老师的班昭写出来一样,这篇……姑且叫它《婿行》的文章吧,想要让它推广,必然也得有一个身份不低,且生活看起来也不算太差的人做背书。
这就和现代卖成功学课程的导师,都要给自己起无数看起来很高大上的称呼一样,看起来权威,是个模仿成功后能达到和他一样生活水平的学习对象,这样才会激发大家学(给)习(钱)的动力,倘若导师只是个普通人,狗都不会理的。
在现实情况下,倘若韩盈想大幅度推广这篇《婿行》,让想做赘婿,愿意让自己儿子做赘婿的人家主动学习,那肯定要给顾迟一个更合适的身份,同时再为他造势。
而这个合适的身份,无疑就是她的赘婿。
其实,这份入职申请很合她心意,更妙的是,那身体缺陷限制得恰到好处,汉武帝手下多的是靠文章出名为官的文士,若是正常人,踩着她接触到上面,转头卖了她,是真能换取更大的利益,但顾迟——
他只能局限于写文章,做不得官,甚至连侍中都很难做下去,这还不如在她身边当赘婿更好,利益面前,很难背叛她,情感上,韩盈也从未对身边人差过,两人若能在一起,那绝对是共赢,
这样一个婚配对象,着实不赖。
但韩盈并不想委屈自己,毕竟文章这种东西,创作者和最后署名的也没规定必须是一个人,不然也不会出现枪手,还是要考虑自己的喜好,那毕竟是要睡一张床上,还要生孩子的男人,总不能为了能有其它办法解决的事情来恶心自己吧?
所以能原版最好,不行有的是办法调整嘛。
这么想着,韩盈问道:“我记得他今年不过二十?”
“对。”
回答过后,韩羽立
刻意识到,韩盈此刻已经将他列入了赘婿的考察对象,只能又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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