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归提着心大声呼喊贺岱岳的名字。
或许是心有灵犀,
不知走了多久,褚归终于找到了瘫在树下的贺岱岳,在他身旁,一匹死去的灰狼长大了嘴,露出尖利的牙齿。
灰狼的獠牙离贺岱岳的腿仅仅几毫米,从褚归的角度看去,犹如灰狼咬住了贺岱岳的小腿,褚归大脑一片空白,他飞扑过去,一刀砍在了灰狼的脑袋上。
狼是铜头铁骨豆腐腰,柴刀砍破表皮,骨头反震的力道令褚归左手发麻,柴刀脱手而出,接着贺岱岳抱着他一个劲安抚:“狼死了,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褚归突然察觉他露了馅,这辈子的他还没吃过野鸡肉来着,贺岱岳炒的兔丁倒是蛮不错。
“好,那我给你捉兔子。”贺岱岳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野鸡肉确实柴。
为免压到贺岱岳的大腿影响他小腿的血液循环,两人目前的姿势是褚归屁股坐在床沿上,上半身倒在贺岱岳的怀里,贺岱岳的双手紧紧从后面把他抱住,正好环在褚归的腰上。
褚归每天正经的运动仅一套五禽戏,他身上的肉不像贺岱岳那般全是肌肉,放松时候尤其软弹,贺岱岳赤着的手臂隔着薄薄的布料箍着褚归的腰,温软的触感让他渐渐有些心猿意马。
昨夜贺岱岳流鼻血的模样他仍历历在目,出于人身安全考虑,褚归今晚穿好了衬衫才进的贺岱岳这屋。
腰间的手臂存在感越来越强,褚归挣了挣:“松点,腰快被你勒断了。”
贺岱岳瞬间松开胳膊,褚归始料未及,上半身失了力,一下歪倒在贺岱岳的大腿上。
他似乎砸到了啥关键部位,贺岱岳闷哼一声痛苦皱眉,褚归慌张地撑着手坐起来:“没事吧?”
“没事。”贺岱岳咬牙,幸好他给褚归做了肉垫,不然痛的就是褚归了。
“要不我给你看看?”同为男人,褚归对贺岱岳的遭遇勉强能够感同身受,见贺岱岳忍得脖子上冒起了青筋,他不由得心下惶惶。
看?怎么看?贺岱岳一把捂住,脸红到耳根:“真的没事。”
年轻的贺岱岳简直纯情得令人心动,配上他硬朗的外形,剧烈的反差让褚归不禁笑出了声。
“好好,我不看。”褚归找回身为罪魁祸首的自觉,他收敛了笑意,“咳,你多注意,千万别讳疾忌医。”
痛楚来得尖锐,但去得也快,贺岱岳缓过劲脸色恢复了正常。褚归没准备跟他睡一屋,见此放下心,跟贺岱岳道了声早点休息,起身欲走——
没走动,贺岱岳把他拉住了,在褚归惊讶的眼神中亲了他一口:“早点休息。”
天光大亮,褚归做了半夜被贺岱岳追着亲的怪梦,醒来时腰酥腿软,打五禽戏的力道都弱了几分。贺岱岳差不多和他同时醒,褚归在院子里打五禽戏,他便在回廊上看。
看了半天,他抛出一个疑问:“你打的是什么?”
贺岱岳在部队进行的是高强度训练,训练时多流汗,上了战场少流血,褚归打的五禽戏他从未见
过。
“五禽戏。”褚归打完最后一个动作收势,目光扫过贺岱岳的下半身,“没坏吧?”
贺岱岳想到早上的情形:“没。”
张晓芳今早做了花卷,发好的面团抹上香葱花椒盐,卷成了螺旋状。花卷做起来比馒头稍微多两道工序,张晓芳喜欢弄吃的,从不觉得麻烦,她要让褚归的朋友好好尝尝他的手艺。
熬成了沙状的绿豆汤在井里镇了一夜,安书兰加上白糖搅匀,喝进嘴里清甜适口,跟昨天下午完全是两种口感。
褚归笑自己是沾了贺岱岳的光,平日里哪吃得到这么多好东西。
冲着张晓芳的手艺,回春堂的员工上班从来没迟到过。八点半上班,几个员工为了一口吃的,八点前就陆陆续续到了。
“我瞧着太阳是打东边出来的啊。”一人玩笑着瞅了瞅天上的太阳,自向浩博进医馆以来,他首次在门口把人碰上。
向浩博问了声早,脑子里寻思开了,莫非褚归是刀子嘴豆腐心,昨天骂了他一通,私底下却帮他做了隐瞒?向二嫂早上依旧是那句话,钱不是她拿的,向母闹着要去她娘家,向浩博借口上班,脚底抹油溜了。
其他员工态度如常,向浩博渐渐露出了发自内心的轻松笑意。
姜自明嘴里嚼着花卷,眼睛盯着厨房大门,看到向浩博,他举着剩下的半个馒头朝其挥手示意。
向浩博领了花卷走到向浩博对面:“姜师兄早。”
“嗯,你赶紧吃,吃完了跟我进仓库。”姜自明催促向浩博加快动作,“你前天咋值的夜,下雨——待会儿跟你说。”
食堂人多,姜自明似是顾及向浩博的面子,一句话只说了前半段,守夜与下雨两个关键词让向浩博顿觉不妙,他食不知味地咽完花卷,跟着姜自明往没人的库房走。
待听不见外面的人声,姜自明一边掏钥匙开仓库一边数落向浩博:“你说你也是,值夜怎么能偷懒呢,要不是我跟小师弟说情,你等着挨处分吧你!”
向浩博诺诺认错,不要钱的好话使劲往姜自明身上拍,末了左右望望:“姜师兄,我们来库房干啥啊?”
说话间姜自明带向浩博到了库房一角,指指存放药材的架子:“想不想长长见识?”
意识到什么的向浩博眼神蹭地亮了起来:“想!”
“去搬梯子。”姜自明指挥向浩博搬了把木梯,他在下面扶着,向浩博爬上去把顶上的箱子取了下来。
“姜师兄,您前几天不是才带人盘过库房吗?”向浩博小心翼翼地下了梯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价值连城的药材随便放在库房,如此轻易就让他接触到了?
姜自明没吭声,另拿了把钥匙打开箱子上的铜锁,向浩博探着头,见箱子里全是普通药材,不由满脸失望,这算哪门子的长见识。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姜自明把面上的普通药材捧开,底下是一层油纸,掀去油纸,内里大有乾坤。
古朴的木盒镶着银扣,揭开银扣,三指粗
的大人参用红绳固定在金黄的锦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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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自明仔细检查了一番,道了声没受潮,然后将盖子扣上。
“姜师兄,这人参得有几十个年头了吧,放在库房,不担心被人偷么?”原来是怕受潮,向浩博咽了咽口水,三指粗的人参,得卖多少钱啊!
“几十年?呵,一看你就不识货,这是真正的百年野山参。至于偷,你来医馆三年多,要是今天没我领着,你能猜到这下面放的是老山参吗?”姜自明甩了甩手上的钥匙,“走了,见识长过了,该上班了。”
向浩博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库房,他自认从未露过马脚,因此完全没想过姜自明在给他挖坑。他跟姜自明走得近,前夜又刚聊过珍贵药材,姜自明正好要上库房,顺道带他长长见识实数情理之中。
姜自明把向浩博的神态尽收眼底,暗自嘲讽向浩博白在医馆待了三年,连野山参和种植参都分不清楚。
不过三指的粗度,即便是种植参也很难得了,他小师弟上哪弄来的?
三指粗的野山参啊,向浩博心头火热,以至于干活时频频走神,旁边同事抓了三副药,他手里的药方一半都没配齐。
“同志能麻烦快一点吗?”抓药的病人家属在案台外等急了,连声催促。
向浩博面色不耐地看了眼戥称就要关抽屉,幸好同事眼尖拉了他一把,压低声音严厉提醒:“抓多了!”
一副药折腾了二十分钟,总算到了病人家属手里,向浩博放了戥称——
“向浩博!”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男人停稳自行车,来势汹汹地冲进回春堂,一声怒吼吸引了回春堂内所有人的目光。
接待的员工将他拦住,被他用力推开:“向浩博你给我出来!”
认出来人,向浩博心知对方来者不善,正想装作不认识,他已越过了接待的员工。有人闹事,员工们的第一反应是制住对方,保护向浩博这个自己人。
“我姓钟,我姐姐是向浩博的二嫂!”对方喊出他与向浩博的关系。
接待员工瞥了向浩博一眼:“有什么事上外面说,别耽误病人抓药。”
向浩博无奈跟钟家小弟去了医馆外面,刚要说话,被钟家小弟一把揪住了衣领。
“有话好好说。”向浩博比钟家小弟大两岁,但个头与身板皆不如钟家小弟,衣领勒着脖子,他抓住钟家小弟的手腕用力拉扯。
近一千块钱,放在哪个家庭都不是个小数目,向母嘴角一夜长出了两个燎泡,她托同事请了假,夫妻俩叫上大女儿,上亲家家讨说法去了。向二嫂更没心思上班,追着回了娘家。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老东营,向二嫂他爸在老东营的厂里烧锅炉,她妈没工作,在家做点杂活,挣几分针头线脑的散碎钱。
向二嫂能嫁给向二哥,老东营的街坊邻居全说她攀上了高枝,周围的姑娘数她嫁得最好。向二嫂当初有多得意,此刻就有多难堪。
老东营临湖,钟家
() 小弟想拜托别人帮他介绍工作,空着手不好上门,想来湖边试试运气,看能不能钓两条鱼。鱼钩刚下水几分钟,没见鱼儿咬钩呢,同院的小孩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钟哥,你家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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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完前因后果,他几乎要气笑了:“你说你家丢了钱,是我姐拿的,证据呢,你们有证据吗?”
“要什么证据,把钱还我!”向母若是有证据,也不会像泼妇一般闹了,“我是看在你姐是我向家儿媳妇的份上才找你们还钱,否则我早报派出所了。”
“你报,你现在去报,谁不去谁是孙子!”钟家小弟眼神凶狠,那模样仿佛恨不得从向母身上咬一口肉下来。
直到此时此刻,向母已没了之前的坚定,她强撑着面皮:“要是不还钱我就让老二跟你离婚!”
“我不离婚!”向二嫂瞬间束手束脚,离婚二字使她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瑟缩了身体,“我不离婚。”
向母得意仰头,限令向二嫂不拿钱不准回家,接着趾高气昂地走了。
向二嫂跌坐在凳子上,钟家小弟瞅着家里两个哭哭啼啼的女人,气得来回踱步:“姐,钱不是你拿的你干嘛受她拿捏啊,照我说索性离了拉到!”
老东营的人羡慕钟家女儿嫁了个好人家,其实不过是穿绸子吃粗糠表面光,他姐嫁过去除了一份临时工,根本没捞着什么好处,更别提补贴娘家。
向二嫂有苦说不出,她嫁进向家几年,肚子始终毫无动静,如果在这个节骨眼离了婚,向母指定会到处编排她,她还怎么另嫁。
“钱肯定是向浩博拿的。”向二嫂眼里浮上狠色,钱她是拿不出的,谁偷的谁还!
“我去找向浩博。”钟家小弟扭头问人借了自行车,直奔回春堂找向浩博算账。
钟家条件不好,钟家小弟的力气是实打实干活练出来的,向浩博的拉扯对他而言跟挠痒痒一样,他手上使劲,把向浩博拽到身前,低头眼睛对着眼睛:“你妈他们上我家撒泼,威胁我姐不还钱就跟你二哥离婚。”
向浩博眼神躲闪,钟家小弟怼着他到柱子上:“你猜我在来的路上碰到谁了?向浩博,纸牌好玩吗?”
听到钟家小弟最后的那句话,向浩博的表情瞬间失控,他惊悚地睁大眼睛,肚子里的辩解化作一团废气排了出去。
老东营是京市有名的穷困地儿,人口繁多鱼龙混杂,向浩博的那点子经历,在钟家小弟面前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上面风头越来越紧,钟家小弟因此萌生了找个正经工作的念头,近日安分了许多,可人脉还是有的。
打听向浩博昨日的动向几乎没费钟家小弟多少功夫,他用手背拍了拍向浩博的脸:“你妈偏心眼,我姐想跟你哥好好过日子,所以你偷了多少钱,三天之内给我还回来,否则我打断你的腿,明白吗?”
钟家小弟浑归浑,却不似向浩博那么没人性,他看重血脉亲情,虽然
() 很不赞同,
但仍照顾了他姐的意愿。他松开向浩博的衣领,
厌恶地看着吓破胆的向浩博失力倒在地上。
自行车铃声叮当远去,向浩博心有余悸地扶着柱子站起,他失魂落魄地回了药房,进柜台时碰落了边上的戥称,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向浩博慢慢清醒,同事捡起戥称:“咋了?你嫂子家出事了?”
同事的询问未得到准确的答案,向浩博用勉强的笑容打发了他,钟家小弟让他三天内还钱,他三天内上哪弄那么多钱!
金黄缎面上的三指粗野山参再次浮现在向浩博的脑海,这么贵重的药材,找点路子卖出去,至少能值个一两千吧?
大门外锣鼓喧天打断了向浩博的沉思,领头的两个中年男人一左一右抬着面锦旗迈上医馆的台阶,身后敲锣打鼓的人停下。
“请问褚归褚医生和姜自明姜医生两位医生在吗?”中年男人喜气洋洋地踏入医馆,红底的锦旗用金线绣了大大小小几列字,中间两列大字是“怀悬壶济世之仁心,行救死扶伤之善事”,小字绣着赠与人、槐花胡同全体和日期等内容。
“在的。”接待员看向被锣鼓声惊动的褚正清几人,“褚医生、姜医生,槐花胡同的人来给你们送锦旗了!”
乌压压的一大群人把褚归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粗略点点人头,当时在那场火灾中被救的人差不多全来了。
其中几人身上带着显眼的伤疤,病人们顾不上看病,通通挤在药房凑热闹。
在奏响的锣鼓声中,双方完成了锦旗的交接,姜自明笑得见牙不见眼,他行医二十年,从没有如此风光过。
向浩博杵在人群外围,视线不由自主地从姜自明的脸上下移向了他装钥匙的裤兜,一把铜制的小钥匙挂在裤兜上摇摇欲坠。
姜自明卷起了锦旗,锦旗上的丝绦不经意间把钥匙勾落在了地上。
无人注意到这个小细节,向浩博咽了咽口水,上前两步踩住了钥匙。
槐花胡同的人有大堆的感谢话要说,为了维持医馆的正常秩序,褚正清让褚归将人带去了他的问诊室。
人群散开,向浩博弯腰一手捂住肚子一手飞快捡起脚底的钥匙:“哎哟我肚子疼,我去上个厕所!”
向浩博飞也似地跑到了厕所,他嘭地关上门,举起手中的钥匙呼吸急促,他拿到了!
被簇拥着的姜自明垂手摸了摸裤兜,转头给褚归使了个眼色,他裤兜深得能塞下整个手掌,放好的钥匙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掉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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