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皇上朝着门窗紧闭的主殿走去,其中一个宫女立刻去小厨房端药。
两人都是新入宫的宫女,一进宫就被安排来照顾秦美人,不仅进安公公提醒过她们,美人体弱必须万分小心地伺候,连皇上也对美人疼爱入骨,每日到用药时都会亲自过来喂她服药。
宫女端了药走进殿中,看到被皇上呵护抱在怀中的秦美人,眼中流露出艳羡。
可不知为什么,明明被天下最尊贵的人疼爱着,秦美人眼里却没有一点喜悦,死气沉沉的不见光亮。
宫女思忖着轻手轻脚的将东西放下,退了出去。
萧沛拿过药碗,舀了一勺药吹凉后才送到顾意菀嘴边,温声道:“不烫了。”
苦涩的药味冲鼻,顾意菀麻木的张口咽下,从始至终都没有一点表情。
萧沛却显得十分高兴,将一碗药喂下,拿了帕子给她擦嘴,一直不声不响的顾意菀忽然低下腰,将吃下的药都吐了出来。
漆黑的药汁全都吐在自己和萧沛的衣袍上,肺腑抽搐的痛苦让她直不起腰,憔悴苍白的小脸因窒息感而涨红。
萧沛捏着帕子的手握紧到关节作响,眼里痛怒尽显,自她回到自己身边,身体一日差过一日,他想尽办法为她医治,她发脾气,不可喝药,他就亲自来喂,如今她吃了药就会吐。
她不想留在他身边,甚至不想活。
再多的怒火也抵不过心中的恐慌,萧沛深深吸气,“菀菀,你究竟要我怎么做,你教教我。”
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疲惫无力。
顾意菀费力擦去嘴角的药渍,抬眸冷笑看着萧沛,“是你要我怎么做,我什么都按你说的了。”
苍白没有血色的唇,连笑意也冷的让萧沛肝胆俱裂,他眼里温润镇定全失,“我要你好起来,我要你同过去一样!”
连着天下,皇位,都已经是他的,为什么她就是如此倔强。
他已经什么都既往不咎,不过问她杀死他们的孩子,也放过那个姓陈的,她还要他退到什么地步,才可以把那个满心都是他的菀菀还给他!
顾意菀低笑着把头别过去,下颌被萧沛一把扣住,一字一句逼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意菀迎着他的目光,眼里是不加掩饰
() 的厌恶,“不可能。”
萧沛心口痛绞,死死盯着顾意菀,巴掌大的小脸苍白的没有一点生气,就像一朵随时要凋谢枯萎的花。
萧沛惊痛恐慌,眼底爬上血丝,良久,忽然笑出声,“你不想要陈泠的命了。”
“你答应放过他。”
顾意菀紧张焦急的模样对萧沛来说如同凌迟,痛的他几乎窒息,“你好好的,我才留着他的狗命。”
顾意菀几乎把牙齿咬碎,气血上冲,一股腥甜味直涌上喉咙,她用力咽下,“再给我一碗药。”
萧沛心痛的更厉害,她全是为了那个陈泠,再不是为了他。
闭了闭眼,他起身走到门边传令,末了又回来重新将顾意菀抱进怀里,“再让太医来给你看看。”
他把头埋进顾意菀颈侧,缓缓吐纳,如着魔般不断重复,“你会好起来的,我们会重新开始。”
“一定会重新开始。”
顾意菀不声不响的听着,眼里全是麻木。
*
顾意菀喝不进药,只要一喝进去身体就会激反作呕,可是为了不让萧沛伤害陈泠,她只能硬逼着自己咽。
每每一碗药喝下去,她都筋疲力尽。
萧沛怎么会不知道她是在强撑,可无论如何他也要她好起来,只要还能喝下药,总会有用的。
喂顾意菀用过药,萧沛就要去与月夷使臣商谈和亲一事,如今朝廷兵力元气大伤,长久的与赵铭的叛军抵抗只会劳民伤财,月夷肯借兵,就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我晚些再来看你。”萧沛站起身,又吩咐宫女,“照顾好你们主子。”
萧沛离开没有多久,之前跟着陆院正来给顾意菀的看诊的药童又去而复返,他拱手朝着顾意菀欠了欠身,“先前陆院正落了件东西在这,让小人来取。”
顾意菀乏力点点头,“你自己看吧。”
药童四处看着,眼睛放到顾意菀脚边,神色一喜,“找到了,在这呢。”
顾意菀没看清是什么,药童上前捡了东西放到袖中,站起身告退时,用极低的声音在她耳边道:“小人来替陈太医传句话,他会想办法救您出去,您务必护好自己。”
顾意菀枯寂涣散的眼眸一点点聚拢光亮,她呼吸僵硬,倏然抬眸看向那个药童。
药童神色如常,恭敬拱手,“那小人就先告退了。”
顾意菀握紧冰冷的双手,她没有听错,是陈泠让人来传话,他还好好的!
顾意菀喜极而泣,手捂着心口不住落泪。
下一瞬又慌乱起来,可他要怎么救她?他千万不可以冒险!
顾意菀心里担忧却没有任何办法,但是陈泠传来的消息让她整个人都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她必须照顾好自己,让自己好起来。
*
借兵迫在眉睫,和亲事宜也推进的尤为快,送公主出嫁后,萧沛也心事终于落了地。
他没有回御书房,而是去了栖梧殿。
他想第一时间与菀菀分享他的喜悦,哪怕她不愿意听。
庭中宫女走上前行礼,“见过皇上,娘娘正睡着。”
萧沛摆手示意她退下,“朕去看看。”
推开殿门,透过珠帘隐约可以看到里间床榻上躺着的人。
萧沛走上前在床边坐下,眸光缱绻落在顾意菀的眉眼间,纤柔的眉眼仍然憔悴,但太医说她身体已经有了起色。
等送亲队伍一出关,十万兵马就能去增援朝廷军,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他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们也能回到从前。
萧沛抬手轻抚顾意菀的脸庞,动作轻柔地唯恐惊醒她,惊扰这片刻的温存。
他就这么一直坐着,不知疲倦的看着她,直到夜色袭来。
顾意菀深陷在梦中不愿醒来,脸颊温柔的触感让她以为是陈泠终于来了,无意识的启程低喃,“陈泠。”
萧沛身子陡然一僵,流连在顾意菀脸畔的手绷紧到骨骼泛白,目光变得危险。
他一直安慰自己,是他伤她太深,让她心碎受伤,那个人无非是照顾她几天,她心存感激罢了,可她连梦里都叫着那个名字,她真的对他动了真心!
如淬着寒冰的冷意让顾意菀惊醒。
萧沛一直看着她,而那双漂亮的眼睛在看到他之后就变得只有戒备抗拒,紧绷的戾气溃塌,狂窜至五脏六腑。
“皇上怎么来了?”
冷漠的声音让萧沛心凉的彻底,他勉励扯了扯嘴角,笑得温柔,“菀菀方才睡觉叫了我的名字。”
若是过去,他绝不会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卑微的一天,可现在他竟做出这样自欺欺人的事。
顾意菀摇头,“不可能。”
短短三个字,让萧沛满是破口的心脏撕碎成四分五裂,他什么也没说,把人抱入怀中,轻声道:“等朝局稳定,我就封你为后可好,我们再生一个孩子。”
顾意菀呼吸急促,摇头挣扎。
萧沛低头吻住她,执迷低语,“再生一个孩子吧,有了孩子,你就不会再想着别人了。”
衣衫被解开,顾意菀惊惧到了极点,挣扎间抬手一巴掌打在萧沛脸上,清脆的声响让一切都安静下来。
萧沛被打的偏过头去,脸颊清晰印着一个掌印,通红的双眼满是戾气,长久以来的怒气爆发。
顾意菀大口喘着气,瞳孔惊缩着向后退去。
萧沛眼角抽跳,一把扣住她的脚踝往身下拽。
“皇上,皇上!”急促的拍门声在殿外响起。
“滚。”萧沛声音冰凉。
敲门声不停,“皇上,出大事了!”
萧沛胸膛粗喘,充血的双眸死死盯着顾意菀泪流满面的脸,忽然眼中的狠戾变成了仓皇后悔,他拢起顾意菀的衣衫,沙哑吐字,“我一时冲动。”
顾意菀紧紧攥着凌乱的衣衫,湿红的眼里全是惊恐。
萧沛抹了把脸,“晚些我再过来。”
萧沛大步
走出寝殿(),顾意菀拢着衣衫慢慢坐起?()?[()]『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双眸空洞破碎的望着某处,双唇几不可见的无声动着,一遍遍念着陈泠二字。
*
萧沛这一走却再没有回来,直到三日后的深夜他闯进她殿中,抱着她笑得骇人,“我不会输的,菀菀,我不会输的,我还要让你做我的皇后,与我长长久久。”
顾意菀这才知道月夷兵马攻破了居庸关,那是京城最后一到防守,只要攻破,大军入城不过瞬息!
顾意菀定定看着两眼通红的萧沛,他神色疯癫,“我不会输的。”
风云骤变,天下要乱了。
七月初十,三更天。
皇宫内一片灯火通明,石别拉的鸣号响彻整座皇宫,月夷军已经兵临城下,所有宫人惊恐逃窜。
顾意菀手里拿着药童塞给自己的密信,朝着约定的方向快走,不知从哪里来的进安挡在了她面前。
顾意菀心口狂跳。
“娘娘,皇上请您过去一趟。”进安欠身道。
顾意菀攥紧手中的密信,萧沛这时候要见她,她咬牙轻轻呼吸着点头,“走吧。”
顾意菀穿过禁军的重重把守,走上玉石台阶,走进金銮殿。
萧沛正提着酒壶往杯中倒酒,听得脚步声,抬眸望向顾意菀,薄唇微微扬笑,“菀菀,到我这里来。”
顾意菀见过他很多模样,失意不得志,或者是意气风发,或者是冷漠狠心,但唯独没有见过他如此,虽然含着笑,眼里却全是颓靡灰败。
顾意菀走上前,“不知皇上叫臣妾过来,是为何事?”
萧沛拉起她的手,贴到自己脸上,顾意菀想要抽开,他确握得极紧,像是要把她的手握碎。
“菀菀,朕这次彻底输了。”萧沛扯着笑,眸中竟似有泪意。
顾意菀吞了吞发涩的喉咙,别过头,“报应不是吗?”
或许就如当初叛军起义时所说,当初元武帝谋朝篡位,倒行逆施,所以天道不容,降下惩戒,一切一切的手足相残,背伦之事,都是报应。
“是。”萧沛两眼无光,顿顿点着头,“总归还有菀菀陪着我,就像最初那样。”
目光触及桌上的两杯酒,萧沛双眸微微亮起,“敌军就要杀进宫,菀菀陪着我一起殉了吧。”
萧沛双眸灼亮,顾意菀神经绷紧,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摇着头一步步往后退去。
萧沛神色变冷,“菀菀不愿意陪我了吗?”
他说着手腕用力一扯,将人拉入怀中,顾意菀看他端起酒水,疯了似的挣扎,“放开我萧沛,放开我!”
萧沛神色疯魔,“当初你不是愿意陪着我去死的吗?为什么现在不肯了?”
他将酒杯压上顾意菀的唇,因为挣扎酒水全都撒了出来,顾意菀死死闭着唇与他抵抗,眼里全是恨。
萧沛心口抽痛,笑得苦涩绝望,“原来因为菀菀不爱我了。”
他又倒了杯酒,仰头含进口中,捏着顾意菀的嘴哺了进去
() 。
烈喉的酒淌入喉中,顾意菀双眼通红,她胡乱摸下发上的簪子,深刺进了萧沛心口。
萧沛闷哼了一声,缓缓低头,不敢置信的低头看着抵在心口的那只手,眼里的泪意淌出,“菀菀忘了,是你亲手救的我,现在却要杀了我?()”
萧沛咧开惨白的嘴轻笑,目光空洞,似陷在遥远的回忆里,“你说,若我当初只要你,不那么贪心,只要你,会不会一切都不同。?()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顾意菀呼吸堵在喉咙口,双眸酸极,过去有多爱恋,现在就有多恨,她捏着簪子更深的推进去。
“我只后悔当初救了你,你就应该死在那个河里!”
萧沛眼中的泪淌落,双眸灰败如死寂,顿顿点头,“你说得对。”
他不择手段得来的一切最终都成了空,不论是皇位还是她。
再次将酒杯倒满,仰头饮下,又一次强喂进顾意菀口中,怀中的人渐渐没了挣扎的力气,无声无息躺在他怀里。
萧沛深吻着她的唇,不断厮磨着抱紧她,用力到浑身都在颤抖,似是怎么也不舍得放手,“若有来生,我一定什么都不要,只要你。”
进安再次闯进殿中,跪地焦急道:“皇上,再不走来不及了。”
萧沛最后吻过顾意菀的唇,万般不舍得抚过她的发,终于下令:“护送顾意菀出宫。”
“皇上!”
萧沛道:“这是圣旨。”
进安双眸同红,紧紧咬牙,“是。”
他率着一行暗卫,驾着马车从连同皇宫后面鹤鸣山的华景宫出去。
突然,刀剑的寒光划破夜空,数名黑衣人从暗处跃出。
*
显州。
夜过三更,陈泠与赵铭等几名将士商谈过军情从书房出来,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走进小院,天边盘旋飞来一只青鸟,陈泠伸手将其抓住,快速取下鸟爪上的纸卷展开。
“平安”
“招安赵铭”
纸卷最上面的两个字,让他如蒙特赦,闭紧眼缓缓长出一口气。
赵铭率领将士入京面圣听封这日,长街两百挤满乌泱泱的百姓,顾意菀在院中都能听到外头喧腾热闹的动静。
她放下手里做到一半的衣裳,抬睫望向院墙的方向。
离宫变已经过快一月,胤朝覆灭,萧沛死了,死在那个他苦苦谋来的龙椅之上。
而她被谢鹜行安排的人救下,一切仇怨过往在一夜间都成了云烟散。
可她始终没有陈泠的消息,皇上要她留在这里安心休养,但她真的得去找他了。
顾意菀叹了口气,想着若是一会儿雾玥过来,就该要向她辞别了。
回廊下传来急切不稳的脚步声,顾意菀困惑抬起头。
因为背着光,来人的身形被照的模糊,石青色的衣袍翻飞,长袍下的一只腿有瘸,他走得却十分快。
顾意菀怔愣看着,眼眶一点点变热,她努力想看清的他的脸,泪水却越来越多。
走下石阶的时候,那人脚下趔趄了一步。
“你别动。”顾意菀仓皇喊住他。
那人果然停住步子,视线揪紧过来,拨开距离的阻隔,只有强烈的思念。
顾意菀大恸,丢下手里的东西,不管不顾的朝着他飞奔过去,身子重重撞进他怀里。
陈泠被撞的退了半步,失而复得的狂喜让他心窒,抬起的手不敢用力抱紧,唯恐是泡影梦境。
顾意菀攥在他衣袍上的手胡乱扯了扯,轻哑的声音带着哭腔,“抱紧我啊,陈泠。”
一滴接一滴的泪水沾在他的衣衫上,晕开的湿热印进印他心口。
陈泠心都揪紧了,没有半点迟疑,双臂紧紧拥住她,一寸寸收紧,不留丝毫的缝隙。
落到实处的怀抱温度让顾意菀所有的惶恐消散,手臂攀至他的肩头圈紧他的脖子。
“抱紧我,抱紧我……”
没有遮掩,没有顾及,只有舍忘一切肆意袒露的情思。
回应她的,是一声声的好。
夕霞的余晖,也偏爱的照在不顾一切相拥的两人身上。
投出紧密不可分的身影,消弭了那些累累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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