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辅三年七月十五,五行大溪水,冲猴煞北,值神天刑;宜破屋、馀事勿取、坏垣,忌……诸事不宜。
卯时刚过,初升的太阳便已显出了几分毒辣,直照得户外的行人们额头渗汗;然而,在今天,平日里恨不能躲着日头不迈出房门一步的京城百姓们却都纷纷走出了房舍,宛如一股无声的暗潮,不论男女老少、庶民权贵,俱是不约而同地向着同一个目的地汇聚而去——
那里正是,毗邻大景皇陵的祭天高台。
就在三年前,大景那位年轻的新帝曾在此地举办罗天大醮敬拜天地,同时恭送先皇仙逝兵解、以此身登基九五至尊之位;而如今,当年那位曾率天师府众天师主持祭礼、亲自为新皇加冕的大景国师也将会在今日于此间上演一场祈雨大典,令久不落雨的苍天降下甘霖。
曾几何时,在天府邸报和鼓楼宣诏司的告示牌上看到这一消息的时候,京城的百姓们一时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他们很快就不再去细想之前一向推拒求雨请求、直言无法做到的天师府为何突然便转了性子,心中顿时被大旱终于可以结束的喜悦抑或对国师祈雨是否能够成功的怀疑充斥,就这样强耐着性子、一天天地数着日子直至中元当天。
也正是在那报纸和告文上,民众们方才得知了那位已为大景辅政三年有余的国师的真正名姓。
不再如往日那般以“国师大人”、“天师府府主”等头衔来代称,他们于心中默念着【陆琛】二字,就这样冒着烈日伫立在祭天高台十米开外,隔着无数绷得笔直的黄绸、争相伸长了脖颈望向台面之上——
此时此刻,正有无数男女天师在忙忙碌碌地布置祈雨会场。
但令人费解的是,他们搬运至那高台之上的摆件物什中既没有红毯香烛,也并无三牲贡品;唯有无数高达数米的漆黑铁针被围台摆放一圈,如万千利刃般直刺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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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般别开生面的祭典现场,来此次观礼的百姓们都只觉一头雾水,对接下来进行的祈雨仪式能够成功的信心也下降了不少。
一时间,起初尚还安静的祭天广场变得人声嘈杂,各种讥诮和诋毁的话语四起;而随着午时将近,自地表蒸腾而起的暑气愈发酷热、更是放大了众人心头的火气,也让他们的发言变得愈发不逊:
“什么鬼?怎么会有人把祈雨安排在中元节当天啊?!黄历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今日诸事不宜’却还要执意祭天——做出如此大不敬之举,上天会应允那陆琛的乞求就怪了!”
“哈哈,你还真别说,有求于诸天神明却不供奉香烛三牲、反倒拉来一堆废铁,这般失礼的事就连稚子幼童也做不出啊!”
“我看呐,咱们这位国师大人怕不是个江湖骗子——若非对自己的行事手段毫无自信,这三年间他为何一直隐姓埋名,从不使自己名声外显?还不是怕我们这些老百姓指名道姓地骂他嘛!”
“这位仁兄说的没错儿!若不是如
今旱灾已经到了最为要命的地步、举国上下民情激愤,他定然还会继续在皇宫大内里扮作缩头乌龟呢!”
不过,京城百姓中也并非没有曾受惠于天师府、现在选择站在陆琛这边的人。
“看看,你们这就孤陋寡闻了不是?中元节又称‘七月半’,《易经》有云,‘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天行也’,以此将【七】这个数字作为阳数、天数,也认为天地之间的阳气绝灭之后,经过七天可以复生,这是天地运行之道,阴阳消长循环之理……”
顿时,就有书生模样的人出言讲解,将易经经典娓娓道来,说得对面哑口无言。
“嘿,那读书人说得不错。而且,在咱们道教也有着所谓的‘三元说’,即天官上元赐福、地官中元赦罪、水官下元解厄;佛教则称七月半为‘盂兰盆节’,旨在今日拯救堕入地狱的苦难众生——是以,国师选择在今日祈雨其实并无不妥。”
同时,也有做道士打扮的人笑着补充,为一众信男信女释结解惑。
“陆国师和那些天师们才不似你们说的那样!”人群中的那些自北疆归返的将士们则气得火冒三丈,直接亮出了自己布满累累伤痕的膀子,指着上面愈合的缝线痕迹向出言不逊者发出怒喝:
“若他们真是欺世盗名之徒,又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奔赴北疆战场,救下我们无数同僚?!”
“就算是今日的祈雨失败了,大家也要想想之前国师和其座下一众天师们对咱的好啊?”同样前来观礼的羊汤馆一行人也在舌辩群雄:
“那些便捷利民的水利设施和农具、实惠好用的各类日用杂货、奔赴江南水灾和北疆战乱的恩情,莫非大家都忘记了吗……”
好在,就在这两波意见相左的人马上就要化嘴为手、大动干戈之际,午时终于悄然到来;伴随着自城外感业寺传出的一声悠长钟声,那位万众瞩目的国师终于出现在了高台之上。
但在看到陆琛的的一瞬间,声音杂乱的台下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众人俱是愣在了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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