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门再聚已是两日后。
极南之地想来一次京城不容易,虽有仙剑灵马乘风快驾,合计也需要一天半的时间门。
趁着这个契机,随行的两位宫主都各带了一位徒弟,同涂栩心一起遥遥入京观赏元贤仙会的盛景。
姬扬宫雾守候在城墙高处,一见得诸位亲师,彼此都很是唏嘘感慨。
“受苦了,受苦了,”严方疾最先动了神色,连连长抚宫雾的头发,真如亲生父亲般看得难过:“这魔界太过害人,我们沿途放慢速度到处查验,确实有不少捉你的暗令。”
“雾儿,你再随我们回去,我们已给你安排好了身份。”
“你化身云藏宫的杜橘,是你杜韧师姐的亲妹妹,自幼便住在这里。”他转身看向其他两位宫主,后者均是沉缓点头。
“无论身份信息,还是容貌谈吐,这两天我们都会同你杜师姐一起圆滑润笔,力求不让任何人看出端倪。”
杜韧同宫雾浅行一礼,仍记得她上次布施灵梅的恩情。
“我自幼生在京中,知道官宦家的女儿极少见客,便是奴仆之间门也有限制走动。”
“我爹爹厌恶官场人情,千里迢迢把我送去西南修仙,如今能帮到你也是缘分!”
师姐性格爽朗,平日没少揍顽皮爱闹的那几个师弟,还真不像权贵出身的娇小姐。
宫雾连连道谢,又先后谢过严爹爹和花宫主,终于看向了他们身后的涂栩心。
师父一直都在望着她,等最重要的事交代之后,才一把扯过姬扬和她,用力抱在怀里。
“以后都不许乱跑了,听到没有?”他是真的心疼,说话时都咬着牙:“再有什么狐狸什么密钥,我第一个挡着,谁都不许抢走我徒弟!”
姬扬原本还有犹豫,被他重重抱住时眸色一暖,用力回抱。
“真是好久没有见到您。”
“他们都说你死在魔界了,”涂栩心气得不行:“我啐了好几个,叫他们不许咒你。”
“要不是这呼来贝,我真是要拉着你花师伯冲去魔界捞人。”
七人一并去客栈里下榻,一路有说不完的话。
京城原本客栈开得满街都是,大概是元贤仙会将至的缘故,要不是姬扬留了个心眼提前订下,今日真是没了空房。
凡俗行脚商行至这里,都有些暗暗奇怪。
——什么时候京城热闹到这个地步,而且最近出手阔绰的子弟小姐多了这么些?!
他们一路赶来顾不上吃饭休息,稍微铺整行囊以后便下楼摆了大桌席面,让小一把京城名菜都一样样端上桌来。
宫雾笑容一滞,想起自己不能沾荤碰腥的规矩。
还未等她强咽下口水,小一们已经笑容满面地端来各式佳肴,把南北名菜一口气都捧给他们。
老板娘还眉开眼笑地过来送了两壶烫酒:“这桂花鸭香酥鸡吃着和外面的味道可不一样,还有这金玉虾卷,满堂彩汤,
一样一样都请贵客们细细品尝。”
“咱们后厨师傅,
那都是御膳房的大师傅们亲自教的徒弟,
谁吃了都得猛竖大拇指!”
“今儿难得我们师门欢聚一堂,”严方疾也豪迈道:“您快把时令好菜都端来,什么鲥鱼鳜鱼都要鲜活的!”
“好嘞,稍等着!”
涂栩心紧挨着宫雾坐下,瞧见小徒弟呆呆坐着,摸了摸她的额头。
“怎么了?今天不高兴吗。”
姬扬道出实情,把竹戏斋的两付铸器都讲给他们听。
众人一听,既有赞叹羡艳之情,也乐得哈哈大笑。
“那可辛苦你们了,这半个月得戒了荤腥,只能看我们吃咯!”
涂栩心瞧着可怜,索来菜单道:“小橘,我给你叫一碟……呃,这个有肉丝,这个有猪油。”
“要不叫个开水白菜?”
“肯定是拿鸡汤熬的。”严方疾难得露出轻松笑意,先前长宫主的威严全都放了下来:“这时候,你就得羡慕你那修了无情道的师兄了。”
荤是气味极大的蔬菜,譬如韭菜香椿,这类一概不能吃。
腥则是各类肉骨,喝汤都算犯了忌讳。
两样全禁,约等于只能来点清粥,再配些水煮小青菜。
姬扬任由师伯打趣,舀来两碗米粥端在宫雾面前,垂眸道:“我陪你一起。”
宫雾抿了一口,趁着其他人都在说笑,小声同他说:“一想到能拿到天阶罗伞,我心里就怦怦跳。”
“就是戒荤腥一百天——”
青年侧眸望她,眉宇里有几分很浅的笑意。
“似乎也不一定能做到。”宫雾快速改口,还是老实道:“还好有你陪我一起喝白粥。”
没过多久,话题便转向元贤仙会,期间门几个师尊都很是感慨。
一是这仙会确实六十年难遇,听说挑战的法子也是世间门罕见,能观赏一番都是荣幸。
一便是这福运大阵,别说小一辈的徒弟们,连席间门资历最长的严方疾都从未见过。
这样绝顶的好东西,真是一直都留在传说里,甚至一度被涂栩心怀疑是金烟涡放出来撑门面的风声。
恰在此时,姬扬似不经意地跟了一句。
“师父,我想去。”
场间门众人齐齐定住,与隔壁数桌笑闹喝酒的宾客们形成鲜明对比。
杜韧正在吃鸭腿,夹着险些掉下来。
“你确定?”
“好,好!”严方疾赞道:“我本来就有此意,先前虽犹豫过月火谷一直在风口浪尖上,是不是隐蔽为好。”
“现在一想,从来就没得选,还不如主动一些!”
他一直对姬扬的才能心境都青眼相待,现在看见年轻人想锐意进取,更是一并有了雄心。
“直到开始之前,报名登册都来得及,只要有门派里两名宫主核实确认便好。”
“既然你想去,我一定支持,等酒
席散了就给你备些丹药利器!”
“等下,
”花听宵道:“参加我不反对,
但是按着规矩,每个门派都要各出三名弟子,咱们好像没几个能选的。”
几双眼睛互相一望,隐隐有了答案。
姬扬,杜韧,以及牡翼宫里的纪开师哥。
宫雾捧着粥碗坐在一边,看得有些羡慕。
纪开本来在笑嘻嘻地啃羊骨头,一听见花师叔的话表情变得僵硬,先是扭头看师父,然后又一脸尴尬地回以笑容。
“我……可能去不了。”
“诶?”杜韧不假思索道:“纪师兄,听说你快升至开阳了,不必这么谦虚吧?”
“是这样,”严方疾轻咳一声:“他破境失败,功力损了三成,还在疗伤。”
原本听到参加的消息,连杜韧脸上都露出笑容。
他们这样的年纪,正是好强又渴望证明自己的时候。
哪怕这仙会里有什么风波危险,也都不在怕的。
涂栩心察觉到什么,看向了宫雾。
小姑娘鼓起勇气道:“师伯,我想去!”
花听宵愣了下,张口要叫小雾,被严方疾咳了一声临时改口:“杜……橘,你确定吗?”
在碰面时,他们三位宫主都一眼看见了昙华宫里两个弟子的超凡进展。
不仅是先前开窍最慢的宫雾直升开阳,姬扬还隐隐有再度破阶的意思。
这样的年纪配上这样的修为,放眼三界都可称奇才!
花听宵一向有爱才之意,但觉得宫雾刚升十七岁,还是年幼了些,不大敢答应这一道。
他看向涂栩心,后者反而痛快点头。
“你保护好自己,顺带照应着师兄师姐,我觉得可以。”
严方疾回忆道:“元贤仙会也不知道都在比试些什么……但是每届都没听说过有死伤的情况。”
“我早就猜过,兴许是有秘境之类的,就像幻海秘境那样,能让人浸在梦里?”
“我觉得这样就太俗了。”花听宵反驳道:“这种事在自家门派里就能比试,放在仙会里岂不是落了常规,哪里有六十年一展的厉害处了?”
可惜相关的消息都捂得严严实实,他们也猜不到更多。
但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
宫雾并不会死,是三个参赛弟子里最安全的一个。
他们几个当师尊的对名次并没有太大追求,但乐意给徒弟们这个好机会,都进去试试身手。
说到这里,本来好像话已落定。
涂栩心放下酒盏,突然道:“我有个猜测。”
两位宫主都看向他,以为这顽皮师弟又要说什么不切实际的跳脱之语。
“我猜,这比试并不会比强力拉扯,而是从心智境界一类的入手。”
“因为三界崇尚的是成仙渡世,广结善缘。”他看向在场的年轻弟子,说话时流露出骄傲的一面:“在这方面,我对你们都有信心。”
“你们绝不比那些名门大派的子弟来得有缺失,我月火谷德行第一,修灵第一,对不对?”
严方疾伸手拍了拍涂栩心的肩膀。
“难得听你说点人话。”
涂栩心:“……?”
“说起来,溯舟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参加这个?”花听宵忽然道。
严方疾不以为意,刚想说肯定是想试试身手呗,一看花听宵的表情又住了口。
姬扬如今很少笑了,仅仅是平和清冷地道来实情。
“去年连有遗憾,连师妹的生辰都没有顾上。”
“我打算拔得头筹,逗她一笑。”
这话一出,席间门诸位再度顿住话语神情。
杜韧条件反射地想这哥们不是修了无情道吗,啥时候无情道能比云藏宫里那些笨蛋师兄还细腻体贴了?
纪开的注意力放在打算两个字上,也是有点懵。
大兄弟,一般我们说这种话,都是‘我愿拔得头筹’,或者‘如果……甚佳……’。
你怎么能把拿第一这种事说得跟今晚喝粥一样自然啊!!你是不是有点太狂了!!
花听宵八卦地兴致勃勃,不怕事大的哟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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