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贻看了看她,问罗桢这是怎么了,罗桢说:“心口痛,刚吃了速效救心丸,正在休息。”
“外面怎么回事?”
罗桢叹了口气,简单讲了遍这几天发生的事。
原本李奶奶把要拆迁的事告诉两个儿子以后,他们都很开心,说着正好她要过逢十的大生日了,哥俩都回来给她大操大办一场,请点老朋友聚聚。李奶奶听了,连着几天都神采奕奕。
大的那个在北京,比小儿子提前好几天就过来了,一回来没说几句就问拆迁的事,听到能分多少钱还没个定数就不大高兴,但确认老母亲会分他们兄弟俩一人一半,起初还满口好好好,后来又不满了,觉得弟弟出国十来年了,又不怎么回来,这边都是他照应得多,凭什么他拿到的要跟他一样。第二天就说公司有事,匆匆赶回北京,过寿的事一件没提,说等弟弟回来再安排。
等到老二人回来,大哥又匆忙赶了回来,正赶上弟弟向母亲哭诉,说在国外生活得哪有那么光鲜,该苦的还是苦,最近老婆生病又花了很大一笔钱,李奶奶听了就说给他贴补点,弟弟满脸雀跃,大哥听见就不乐意了。
两人就开始频繁吵架,从争妈的私房钱怎么分,到争寿宴怎么出钱,再到拆迁款怎么分,总没个满意。李奶奶劝又劝不住,急得不行,差点倒地昏过去,结果哥俩连速效救心丸都不知道放在哪儿,还是罗桢把药从柜子上拨了下去,他们看见了才喂李奶奶吃下。把老人送回房间躺着,没安静会儿,两人又在外头吵起来了。
季贻满心唏嘘,听见的净是客厅里兄弟俩吵得正酣,却见李奶奶躺在床上默默淌眼泪。
“死了好啊,”她费力地仰头,看着墙上挂着的褪色老照片,喃喃道,“还是死了好啊,老头子,还是你会享福……”
季贻宽慰了罗桢一会儿,又觉得李奶奶真是好可怜,可是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们做这项工作,其实归根究底又能做些什么呢?
对选择死亡的人强行挽留,怎么就确定是拯救,而非伤害呢?
季贻一开始就想不通,所以前几个自杀的人,她看着他们,却不觉得自己到底有什么资格决定他们的去留,可是一消极怠工,犯错的就成了她了。
真是奇怪的世界,两个世界都奇怪。
有了这里做对比,她顿觉自己这边的空气松快许多。
周五放学早,宋夕早早回来,今天终于有空在楼下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祁钦也不在家,季贻在李奶奶的小卖部找到他。
站在门外往里看,是条昏暗幽长的走道,延伸到里面,仿佛看不见尽头。
季贻试想如果自己是顾客,现在可能不会光临这样的店铺,绕过身后的这堵墙,过了马路,就是另一个繁华的世界,那里有灯火通明的便利店和大型商场,应有尽有,不像这里,阴沉沉,像会吃人似的。
祁钦就被里头的黑暗吞吃掉了,季贻走进去,才看见他高而坚实的背影。
他正理货,听见后面的脚步声,没有转头,只熟练地问:“需要什么?”
也没听见个回答。
祁钦将最后一瓶酱油放到高处,下了扶梯,看见柜台前空荡荡的一切。
脚步声又响了起来,紧接着窸窸窣窣的,一包软糖飘了起来,然后轻轻躺在透明的玻璃柜上。
祁钦走到柜台后:“一块五。”
“可以付现金,”他说着,将台面上的收款码往前一摆,“也可以扫码支付。”
过了半晌,软糖又漂浮起来,回到原本的位置,变回静待挑选的货物。
这时有个小孩走了进来拿了两包干脆面,几个泡泡糖,最后又顺手拿走靠在最外头的荔枝味软糖。
“哥哥我还要个这个。”
祁钦给他结了账,小孩满载而归。
外面还是一样热闹,小卖部却安静了。
祁钦从柜台后走出来,将刚刚被小孩翻得有些乱的东西重新摆好,走回柜台前,垂眸,抬手,长指一拨,拈出最后一袋荔枝味的软糖来,放在玻璃台面上,又放下两枚硬币。
他很快切换身份进去收账,低头忽问:“你能吃人类的东西?”
季贻眼睛发光,连连点头,决定原谅他。
可祁钦想得格外周到,又贴心问:“还是我烧给你?”
……
我掐死你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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