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104 天命如此(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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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裴汶时,应商点了点头:“裴大人。”

裴汶抱拳:“应公子。”

应商停住片刻:“不必。”

裴汶略作礼貌笑:“好,我还是称应道友吧,应道友唤我川辞便是。”

痨死生回头来看,应商便迈步进去了。

仇山英:“你见过他们。”

裴汶脸上的笑意很快淡了下来,望着紧紧相依的应商与燕芦荻,又想到仇山英,低声叹道:“认识。同病相怜,同病相怜啊。”

屋子里,孟沉霜见应商抱着燕芦荻来了,正好止住了方才无端的话头。

应商问:“魔君陛下的伤如何了?”

孟沉霜答道:“目前还活着。我记得应道友似乎不喜欢魔君陛下这个称呼?我随先师姓孟,应道友如此称呼便是。”

应商微讶,但见孟沉霜与谢邙身上的伤势,便知外面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不多追问,只道:“孟剑主。”

“啊……”孟沉霜一听这称谓,低叹一声,望了眼床边的浮萍残片,对应商说,“我失手碎了浮萍剑,倒辜负万兵客的心血。”

“我可以为孟剑主重新铸剑。”

孟沉霜看着残剑,不置可否,转口道:“不谈这些了,劳烦应道友把小花抱过来,我想看看他。”

应商靠近时,床边熏香遮掩不住的血腥味使他不得不心中一沉:“我带芦荻出幻阵时,担心他的心魔继续发作,把他打晕了。”

“我明白。”孟沉霜不多言,俯身过去将手指搭上燕芦荻的额头,淡淡金光自指尖涌入燕芦荻体内。

他手上有一棵擎神丹,但那是莫惊春的东西,他不能用在燕芦荻身上。

不过没关系,擎神丹中起作用的原料主要就是神力,其它药材都是用来激发神力作用,使其效果最大化。

现在明帝本人在此,仍有足够的神力治愈燕芦荻的心病。

金光散去之时,孟沉霜眼前发黑,身形晃了晃,被谢邙一把扶住。

他缓了缓,对应商道:“他的心火与灵明之冰病灶解除了,心魔应该也能稳定下来,你可以把他唤醒,跟他解释一下之前的幻境便好。还有我当年的死和如今这些事……这样吧。”

事情太杂,孟沉霜声音虚弱,一时说不清,直接抬手将拣选出来的相关记忆输送给应商:“你慢慢把这些事讲给他听……”

庞杂的信息让应商的目光混沌了一会儿:“剑主,你不亲自见他,告诉他吗?”

孟沉霜:“过会

儿吧,我撑不……”

话音还未落,他便右眼一黑,昏了过去,胸前的伤口又开始渗血,将新换上的白衣染成猩红一片。

谢邙接住孟沉霜滑落的身体,心头一紧:“徐复敛!”

“我在!我在!”痨死生扑过来给孟沉霜把脉,“我看看,让我看看——神思劳碌、意志昏倦,还好还好还好。唉病人刚醒,你们不该由着他折腾,让他先歇下,我去配点药。”

伏雪庐中一通混乱后,只留谢邙一人陪着孟沉霜,痨死生和落罔在后面药棚里煎着药随时待命。

虽然他觉得孟沉霜能不能活下来,自己根本无力插手,但作为医者,还是得尽人事后方听天命。

问冤、裴汶和仇山英各自寻了澹水九章中的空屋安置下来。

应商抱着燕芦荻回到燕返居,燕芦荻昏睡到了后半夜,方才慢慢苏醒。

矛盾的记忆在他脑子里来回乱窜,一会儿是凌潭的蒹葭,一会儿是太茫山的火焰,一会儿又是澹水九章的藤萝花……

澹水九章……

他望着房中暗色的梁木,听见窗外菖蒲迎风的声响,逐渐意识到眼前的一切才是真实,那波光粼粼的凌潭,不过是一场美梦。

凌潭早毁在六百年前的那场兵祸中了。

晴川也覆灭了,他不久前还……

还被魔君燃犀带着去过晴川,在侘音山大陵中见到母亲的亡魂。

走火入魔时混乱的记忆一点点浮现,燕芦荻越想越不对劲,那魔君燃犀和谢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那么好心带他回晴川做什么?

接下来……应商?应商来了?还和那两人一起上了坐月峰。

坐月峰?!谢邙怎么会把那魔头带进坐月峰?

那魔头还在金铃塔中布置了幻境,把他和应商一起困在里面……不对,除了尊上,还有谁能打得开金铃塔?

他还叫自己小花……

“芦荻?芦荻!”

熟悉的声音响起,燕芦荻浑身一抖,紧接着黑暗中便亮起了一盏灯,有人端着灯走到床边,关切地摸了摸他的脸颊。

燕芦荻借着火光看清了应商忧虑的双眼。

“承伦……”不知为何,再次见到这张熟悉的面庞,燕芦荻忍不住落下眼泪。

黯然的火光柔和了应商脸上风霜残迹,唯有一双琥珀淡色的眼睛亮着专注而忧切的光,他用指节给燕芦荻拭泪:“怎么哭了?身上有哪不舒服吗?”

“没有……”燕芦荻抬手擦眼泪,“我们这是在哪儿?澹水九章吗?”

“对,在你的燕返居。”

“我的……我……那魔君燃犀……”

“是浮萍剑主孟沉霜,你是想问这个?他的神魂重生在魔君燃犀的躯壳中,因为一些原因,之前没能告诉外人他的身份,”应商道,“只有谢仙尊猜了出来,一直陪在他身边。剑主治好了你的病,你现在觉得好些了吗?”

“我很好,”燕芦荻胡乱答道,“尊上不介意谢

邙在诛仙台上的那一剑之仇吗?”

燕芦荻眼珠颤动,心中闪过无数纷杂的思绪,担心自己之前做错了事。

“世人误解许多。诛仙台一剑是剑主自己动的手,谢仙尊什么都没做,你不必再报仇了。”应商摸了摸燕芦荻的后脑勺,“莫忧心,谢仙尊了解你的心思,没有怪罪你。”

“我想见尊上。”燕芦荻抱住了应商粗实有力的手臂。

“他也想见你,”应商说,“剑主现在就在伏雪庐中。但他与人恶战一场,身负重伤,如今正在昏迷修养,不知何时才能醒来,你现在过去,他应该还睡着。”

“谁伤了尊上?”

应商看着燕芦荻倏然瞪大的圆眼,捏了捏少年的后颈:“切勿再想帮他报仇之类的事,他还活着,不会让坐下弟子替他出手。”

燕芦荻看着靠墙立着的玉猩刀,不说话。

烛火的阴影在二人身上摇动。

片刻后,应商开口道:“你不是要见他吗?去吧。”

燕芦荻一下子从床上蹦下地,踩着鞋就要往外跑,走了几步后,他忽然转过身,咬着唇看向应商,踯躅了一会儿,小声地说:“我对你是真心的,真的。”

“是吗?”应商望着少年这幅小心谨慎的表情,微微笑了笑。

“是真的。”燕芦荻发誓。

“我知道了。”应商说,却见燕芦荻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可劲瞧着自己,似乎等待着他再说几句话,应商只好起身走过去,按住他的肩,“走,我陪你一起去见孟剑主。”

陪着燕芦荻走到伏雪庐外,应商却没再进去了,他给燕芦荻理了理衣领,忽然发觉少年穿着一身中衣就跑出来要见尊上,又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他穿上理整齐。

应商的衣服对燕芦荻来说有些大,好在袖子做得不宽,勉强能穿,就是衣摆长了些,拖在地上一大截。

澹水九章之外,天风怒号。

大阵挡住了绝大多数的雪风,但光是放进来的风就已激荡起雾泊涟漪,湖水扑上檐廊木板地,险些沾湿衣摆。

应商大手掐着燕芦荻的腰,把他提上门前台阶,借着屋中透出的点点昏光,低声说:“谢仙尊也在,快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燕芦荻到了伏雪庐门口,反倒近乡情怯了,一步三回头,终于磨磨蹭蹭的站到门前,敲了敲门。

“谁?”

燕芦荻听见谢邙的声音,脸上表情变幻好几次,勉强冷静下来:“仙尊,是我,燕芦荻。”

“进来。”

燕芦荻在应商的注视下推门入内。

伏雪庐北窗下一盏孤灯,好似平湖渔火一星。

谢邙满头霜发,手拿一卷书,坐在几边守夜,如同一座静默覆雪的沉山。

燕芦荻停在门口,身后的雕花木门一点一点合上,谢邙遥遥看着他,神色平淡无波:“夜来何事?”

“我来……见尊上。”

“他还未醒。”

“啊……”

谢邙放下书卷,淡淡道:“如果你只是想要看他一眼,他就在床上,去见吧。”

燕芦荻在原地顿了片刻,方拨开垂落的珠帘与轻纱,一步步来到了孟沉霜的床边。

他在孤鹜城见过魔君燃犀了,那时却总觉得燃犀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上,尽是张狂阴狠的神色。

如今还是这张脸,只是闭目陷入沉睡,燕芦荻却忽觉一切与七十二年前没有什么分别。

但还多了盖住孟沉霜左眼的纱布和满室掩不住的血腥与药苦气。

燕芦荻跌坐在床边,他试探着牵住了孟沉霜的手,片刻后,控制不住地伏在床沿憋着声音哭起来。

谢邙望了几眼燕芦荻抖动着的瘦窄双肩,收回目光,继续看手中书。

纱笼中的蜡烛慢慢烧短了半截,屋中忽然响起几声摇摇晃晃的脚步声,谢邙还未抬起头,便见燕芦荻在自己面前骤然双膝一弯,重重地跪在地上,躬身贴地长拜。

玉猩刀被他捧在手中,高举过头顶,呈向谢邙。

“仙尊,是我错了,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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