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的巨响从地底传来,整栋万夏江海阁地动山摇。
裴汶被晃得一头撞上了墙,他抽气扶着脑袋,对裴新竹道:“竹天尊快去吧,地下第三层,从这边下去的第一个房间,谢邙就被困在镜阵之中,心魔将他缠住,你杀他应该很容易了。”
裴新竹:“你呢?”
裴汶:“一会你们打起来,我怕这楼会塌,先上去了,你一会儿应该还有力气破开废墟出来吧?需不需要我等在外面拉你一把?”
裴新竹瞥他一眼:“不用,你逃命去吧。”
裴汶:“你说得我心慌,竹天尊,我说你千万活着出来,我们在这万夏江海阁一通捣乱,家主和长老们知道了,定要问罪,还需你这个主家器重的少爷给我分担点罪责,你可千万别死里面了,让家主把你这条命一并算在我头上,我可担待不起。”
裴新竹提着九节鞭,转身就走。
他进门后,赶来支援的万夏江海阁护卫们也沿着楼梯冲了下来,见裴汶倚在墙边,抱拳恭敬道:“汶天尊。”
“不必多礼,你们是为刚才的震动来的?就从那间屋子里传出来的,不晓得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要在这万夏江海阁中杀人越货,快去拿人吧。”
“遵命!”一群护卫乌泱泱地冲了下去。
裴汶提起衣摆扭头就跑。
却说裴新竹进入房间,管事已死,他一眼掠过,来到房间中央挥出一张符箓,阵法瞬间亮起,地面裂开一道狭长的黑暗缝隙。
裴新竹又取出另一张裴汶提前准备好的符箓,注入灵力启用,以防被镜阵引出心魔,干扰心智。
随即,他跃身而入,转瞬落至镜阵当中。
只见八面方镜之中,无涯仙尊谢邙正挥舞鹿鸣剑应敌,别人看不见他的心魔,但这心魔幻化之人似乎极难应付,谢邙浑身是伤,一身青袍褴褛滴血。
转眼之间胸前又现一道血痕,将谢邙逼退数十步,他横剑抵挡,面露悍意,对着前方道:“你想杀了我?那便下手啊!”
半空中聚成一团的灵力再度向谢邙发起攻击,一人缠斗之间,裴新竹自黑暗中现身,找准空档挥鞭直击谢邙颈项。
啪——
一只手抓住了凌空而来的九节鞭,谢邙缓缓转过头,看见裴新竹时面色骇然愤怒:“裴、新、竹!你要杀我?”
“为我姐姐报仇!”裴新竹往鞭中灌满灵力,手腕一转,长鞭在谢邙手中旋出血痕,谢邙吃痛松开手,裴新竹毫不停顿,再度发起进攻。
“你姐姐和我有什么干系!”谢邙挥剑挡下裴新竹又一鞭,虚空中的心魔趁其不备,一击须臾而至,谢邙腾空闪避,却还是在腿上留了一道伤。
“
晴川侘音山,燕氏大陵,你亲手杀了她,难道这就忘了吗?”
“放你爷爷的狗屁!”
然不等再说,心魔与裴新竹再度逼上前来,谢邙执剑砍杀缠斗,那心魔虽强,但一人战至平手,本奈何不了彼此,裴新竹却成了变数。
只听得一声暴呵,谢邙掌风爆出,奔腾如海啸般将心魔拍开,裴新竹的九节鞭却缠上鹿鸣剑,九节鞭绕着剑身旋转,鹿鸣剑剑身竟被旋转地如同麻花,一旦谢邙放手,在剑与鞭之间拉扯来回的灵力必将如长枪直捣黄龙,夺他性命。
他使出全幅功力,紧握剑柄,将裴新竹拉向自己,裴新竹站立不住,一步一步竟被顺着鞭子拖了过去。
当他与谢邙之间只有三步之遥时,裴新竹似乎终于支撑不住,松开了手中鞭。
谢邙见状,当机立断一抖鹿鸣剑甩开缠在剑身上的九节鞭,剑锋直指裴新竹!
嗤——
利器没入血肉的声音响起。
持剑者面色一僵。
鹿鸣剑尖刺入裴新竹胸口不过一寸,可那九节鞭凝成的尖锐长棍却已插进谢邙的胸膛,贯穿心脏而出。
棍尖沾着鲜红的血液,从谢邙后背露出一尺有余。
-
锃亮剑光轰出,石墙在巨响中倾塌。
孟沉霜身后一片狼藉,整个地面都被他砸碎,露出下方的石屑和传送阵的残痕。
被他砸通的另一间房地面上还残留着阵法运行的灵力痕迹,孟沉霜又是一剑送出,剑气击碎地面石板,另一个刚刚失效的传送阵骤现眼前。
两个传送阵,方才破碎的地面恐怕只是障眼法,谢邙已不在此地。
孟沉霜跨过满地碎石,感知到房中有天魔气息残留,一个万夏江海阁管事后背中刀身死,尸体倒在一旁,似乎为天魔骨刃所伤。
而在他身边……狻猊龙角?
或者说,是假的狻猊龙角被摔碎成几段,抛弃在地。
孟沉霜亲眼看见裴汶在醴泉井底用石膏倒了一个狻猊龙角的模型出来,他原以为裴汶是为了用这东西骗钱,未曾想竟是个鱼饵。
把天魔引入阵法的人是裴汶。
那在隔壁用一瓶九尾狐心头血把谢邙引入阵法的人也是他吗?
裴汶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待孟沉霜思考出一个结果,屋门忽然被猛地踹开,万夏江海阁的护卫鱼贯而入,大多元婴修为,甚至还有化神修为者。
他们见到两位管事都已暴死,房间被这人砸得一团混乱,立刻攻上前来,刀光剑影、符箓法术满目横飞!
孟沉霜挥剑抵挡,就在这时,大地忽然剧烈震动,一道如山崩地裂、天河倒灌般的恐怖巨响从四面八方灌入耳中,竟带起一阵劲风,风中强悍的灵力震得所有人头脑发蒙。
孟沉霜眼神一冷,眼神向西方一瞥,趁此机会一掌打出,满袖魔气如火燎原奔向七倒八歪的护卫们,立刻清出一条道路。
他飞身踏过人海向外
冲去,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把万夏江海阁地下的防御措施破坏了个遍,终于战至地面一层。
浮萍剑银光一闪,驾着孟沉霜御剑破窗而出,汹涌的魔气与灵力燃尽了他浑身易容伪装,青瞳乍现。
狂暴的海风呼啸而来,一瞬盖过了天地间一切声响,卷得孟沉霜一身红衣猎猎,翻涌的海浪仿佛活过来的山脊,涌动中张开巨口,咬向孟沉霜。
孟沉霜冲破冰冷的浪头,仿佛撞上一堵坚硬的冰墙,浮萍剑稳如离弦之箭,风驰电掣向西面城中的老桐树而去。
刚才的巨震就是从老桐树下传来的,孟沉霜感知到一股极其强大的灵气在老桐树下爆炸。
而且这爆炸到现在还未停止!
耀目的灵气白光从地底喷出,生生撕裂了这棵十人才可合围的千年老桐树。
枝头凤凰惊飞,满树桐花坠落如火。
不!那地方真着火了!
在桐灯节之夜,灵桐花亮光璀璨,盖过满街灯烛光辉,几乎叫人忘却了城中灯火的存在。
此时灵气一炸,围着老桐树摘花制灯的人群要么被强悍灵气荡开十米远,飞抛在地,要么修为还不错,勉强抵挡住灵力气浪,却被恐慌的人潮拥得无从脱身。
街边手中的烛火摔落在地,大火迅速燃起,和灵气爆炸的亮光巨响混合在一起,黑夜恍如白昼,叫人几乎无法视物。
大街小巷的人群都被这场意外惊得乱做一片,乱七八糟想要往外推,仿佛大海中被狂风搅乱的深漩。
孟沉霜拨开头上连理木簪的机关,呼唤谢邙,另一边却始终不见回应。
大火飞速向街巷蔓延,仿佛火山爆发,岩浆涌入桐都中这四通八达的街道。
城中大多是修士,这些本用作点灯的火焰不至伤人性命,但却足以引发混乱,有修士引雨唤水试图灭火,可灭了一通,又生出下一处火点。
各人自顾不暇,有人再不顾桐都不许御剑的规矩,踩上灵剑脱出人群,冲入高空。
但紧随而来的灵气涌流混乱却让许多御剑逃窜的修士在空中七倒八歪,再控制不住方向,向着城中坠落。
山雨欲来,波诡云谲,城中乱涌的灵气把浮萍剑都冲得晃了晃,极其不详的预感浮上孟沉霜脑海。
他下意识看向城中心灵气奔腾燃烧如炬的老桐树,就在同一刻,老桐树根再度爆炸,但却不再是向上炸裂。
只见凶猛灵气自树根冲向四面八方,凡灵气所到之处,石板地丈丈炸裂,猛烈强光如游龙般奔向各方,至薄弱处,灵气甚至自地下炸出,如强劲的喷泉似的。
这些爆炸的路线状况,极肖似沉霜与谢邙前两日用神识探查到的气运通路,只不过这一回,它们运输的大多是灵气!
这些灵气通路节节爆炸,甚至把无数灵桐树连根拔起,无数光点在桐都城中连成星河般的线路,纵横交错如蛛网,后又汇成一条粗壮的通路,直奔凤凰台而去!
然而光亮没入南院后便逐渐消失,几
息以后(),数十条更为粗壮的灵力通路现身于桐都之外?(),自海中生光。
强光划破幽深的海浪,一路奔向北方苍量海,盘旋着如利剑般顺着坠落的灵泉直奔上天上都!
孟沉霜沉着脸,将目光投向了光芒黯淡的凤凰台之北。
桐都城中一片混乱,火海与灵气混乱迅速蔓延,无数修士御剑升空,裴氏桐都卫亦御剑而起,一面阻拦这些无令而御剑者,一面试图灭火和救援。
可是火易灭,忽然爆发的灵气却让他们束手无策,甚至还有修士冲进外溢的灵气中大肆吸收,一时得意忘形,爆体而亡,血肉溅了满街。
裴汶腾云升空,指点一位桐都卫队长如今该如何行动,如何安置伤员,又道自己立刻回凤凰台求援。
队长连连拜谢,恭送裴汶离开。
凤凰台在动乱发生时已经开启了防护屏障,大火与灵气混乱无法冲破这层屏障,但地下灵力通路的爆炸已经穿了过去,整座此去蓬山都在不断震荡。
静涛殿灯火通明,长老们已经开始紧急议事。
裴汶从侧门进入凤凰台,冷眼遥望着静涛殿中的光辉与人影,转身向另一处走去,没入阴影中的地道。
地道幽深,裴汶快步穿行,外面的震荡和爆炸还在继续,悍然气浪顺着山石传来,震得裴汶耳膜发痛。
地道越来越深,逐渐能听到更为清晰的灵气爆炸、金属碎裂的响声。
地道尽头是一方幽深的石洞,此刻石洞周遭不断有灵气炸开,碎石烟尘滚滚,又有锁链落地撞出的火花。
烟尘折射着灵气的亮光,几乎让人无法视物。
裴汶只能隐约看见光尘中有一道站起身的模糊人影,他不由得加快脚步,心跳快得像是擂鼓。
可在此人五步之外,裴汶惊恐地刹住了脚步。
对方听到裴汶的步伐声,缓缓转过身,一双冷厉的青色眼瞳展露在光下。
仇山英趴在他的脚下,呼吸微弱,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有一把雪亮的长剑正搭在仇山英瘦可见骨的苍白颈边。
剑的主人笑了笑,道:“汶天尊,别来无恙。”
裴汶一瞬如坠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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