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来人正是沈家长子,沈骆洲。
他站在阳光照不到的医院走廊,穿着轻薄的白色衬衫,黑色西裤。因天太热,衬衫开了两颗扣子,袖子卷到肘部。身姿挺拔清俊,面容看着年轻,却有股让人不敢轻易冒犯的凌厉气场,搅散一室沉默。
只是不知为何,发丝略显凌乱。如果仔细观察,可以发现他眼角不经意泄露的疲倦。
“不说话?看到我很惊讶?”沈骆洲边说边向沈舟然走来,隐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的脸逐渐明朗。
但显然他心情并不好,七月灿烂的阳光都无法融化他眉宇间的坚冰,目光冷沉,直直扫向病床上躺着的人。
即便语调慢条斯理,也仍旧能让人感受到强大的压制性。几欲让人呼吸困难。
沈舟然知道,他生气了。
沈骆洲待人冷淡,这是所有跟他打过交道的人都会给出的评价。可他的冷从来都是向外的,对自己唯一的弟弟永远是宠着护着,有时比爸妈还要上心。
沈舟然体质弱,对很多东西过敏。沈骆洲才七岁大就学会了很多艰涩难懂的化学名词,仅是为了把关所有沈舟然接触到的零食、玩具、衣服,看有无过敏原。
沈舟然也很爱跟在他屁股后面,从小到大最依赖自己的大哥。
所以大哥一生气,他比惹怒父母还要害怕,怕沈骆洲不要他。
但现在看到沈骆洲生气,沈舟然竟然有丝窃喜。
因为他终于回来了。
他终于能真真切切,再见到自己的大哥。
于是心中那丝窃喜在干涸的心田上开出朵花来。
护士没见过沈骆洲,觉得来者不善,挡住他看沈舟然的视线:“这位先生,您是来探望病人的?他才刚醒,需要休息,您要不……”改天再来?
沈骆洲淡声说:“我是他哥哥。”
沈舟然在护士投来的疑问目光下点头,眼神没从沈骆洲身上移开过。
既是家人,护士就退到了一边。只是没走,在门口有些警惕看着沈骆洲,生怕他对病人做什么。
沈骆洲径直走到沈舟然床边,目光在他层层包扎的说手腕上停留一秒,发出道听不出情绪的气音,随后看向他,双眼对视:”说话。不是挺能说么,怎么我一进来就哑巴了?“
沈舟然舔了下干涩开裂的嘴唇。
从沈骆洲进门起就急促跳动的心脏在此时跳动到了最高峰,如激烈鼓点扰乱思绪,混杂着激动、紧张、害怕,种种情绪齐齐涌上心间。他像离家多年的旅人,近乡情怯,不敢轻举妄动。
他动动身子,离床沿近了点。
然后伸手,轻轻拽住沈骆洲衬衫一角,扯了扯。
“你别凶我,”沈舟然说,像之前无数次生病时一样,面上虽没表情,语调却软了下来,“我难受。”
沈骆洲有近半分钟的时间是没有任何反应的。
沈舟然想到可能是恋爱脑在他身体里对家人做了些什
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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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中发苦。
大哥这是……不愿意搭理他了吗?
他垂下眼,不想去看大哥冷淡到漠然的目光,自知此时自己应该收回手,却倔强地不肯放开,反而加重力道,把沈骆洲昂贵的衬衫面料都揉皱了。
他避开了视线,自然错过沈骆洲眸中一闪而过的微讶。
片刻,拽着衣料的手被另一双修长有力的大手握住。
随后,一点点把沈舟然的手扯下来。
”沈舟然,你这次又想得到什么?“沈骆洲面上毫无异样,看向他这个弟弟的眼神中却带了探究。
已经忘记什么时候,自己印象中安静温柔,乖巧听话还会撒娇的弟弟变了副摸样,变得乖张任性,跋扈刁蛮。甚至整天满脑子情情爱爱,为了几个轻视他的男人做尽了丢人现眼的事。
沈骆洲开始以为是青春期,多次管教反倒起了反作用,在听到沈舟然私下如何评论自己这个哥哥后彻底冷了心,直接放任不管,任其自生自灭。
但没想到,自己还在国外出差,管家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说沈舟然割腕自杀了!
沈骆洲的第一反应就是让管家不要声张,更别告诉沈父沈母,自己坐最近的航班飞了回来。
结果在楼下遇到了刚离开的梁思砚。回想到沈舟然是为情自杀,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说:“如果你是想见梁思砚一面,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还想见谁?闻铭?季淮?郁景言?还是秦霜鱼?”
“不如这样,我挨个通知他们,让他们排队来见你,你们好好述衷肠,如何?嗯?”
尾音微扬,音色像薄冷的寒冰,冷厉透彻,如耐心告罄前最后一丝无声警告。
“我不想见他们……梁思砚是自己闯进来的,把我吵醒了。”沈舟然低着头,抿唇小声告状。垂下的额发挡住他半张侧脸。
被拂开的那只手无意识捏住被角,在日光下笼了层温润亮泽的光,碾住布料轻轻搓动,无声昭示主人不安的内心,像极了冬眠刚醒还来不及试适应外界变化的小动物。
沈骆洲看在眼中:“不想见他们?”
“嗯,不见。”
沈舟然顿了顿,抬眼,清丽的丹凤眼望着他,补充说,“我只想见大哥。”
两人对视良久,僵持不下。沈舟然觉得大哥看他的眼神带着莫名探究。他猜这种打量可能有一分钟那么久,久到察觉两人气氛不对的护士都开始紧张时,沈骆洲才开口。
“哪里疼?”
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护士却看到躺在床上,周身围绕着挥之不去冷寂的少年勾起嘴角笑了。明明是很小的笑容,却打碎了他虚无的距离感,整个人生动起来,好似终于融入了这个世界。
“胃疼,头疼,”沈舟然一一指出,“手腕疼。”
听他喊“手腕疼”,沈骆洲的眉梢挑了下,回身问护士:“已经看过了吗?”
护士点头:“看过了,现在已经脱离危险,慢慢养就好了。
() 他长期未进食犯了胃病,刚才也吃药了。先生您最好一会跟我去下医生办公室,有些注意事项要跟您交代。”
沈骆洲颔首:“好。”
正巧王蓉从外面进来,手里还领着打来的饭,看里面的情况不知进还是不进。
“王阿姨来得正好,”护士说,“先让病人吃饭吧,先生您跟我来。”
沈舟然还想跟大哥聊聊天,但胃疼让他没有精力,看着护士带沈骆洲去找医生,直到两人背影消失才收回目光,接过王蓉递来的勺子。
去医生办公室的路上。
护士总觉得沈骆洲气场冰冷,不敢多言,一路走在前面。
换药室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每天就够烦了,还要去伺候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
“你说他怎么想的?为情自杀?正常人谁干这种事。”
“所以说脑子不正常啊……诶我听人说他是不是沾了那种东西?所以做事特别疯,根本不正常。”
“什么东西啊,说话说一半——你是说d——”
护士嘴巴被捂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而捂住她嘴的护士,正惊恐地看着门口不知站了多久的沈骆洲。
“沈、沈先生……”
“我很忙,没空写投诉信,”沈骆洲看向领路的护士,“刚才发生的事情麻烦告诉护士长,让她明天告诉我满意的处理结果。”
护士同情地看了眼里面脸色大变的人,应下:“我知道了先生。”
这两人最爱背后嚼舌根,病人刚醒时就嘀嘀咕咕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现在被这位先生听到,也算报应。
沈骆洲没再看她们一眼,提步离开。
沈舟然,毕竟姓沈。
他从小的责任感就很强,对这个弟弟亦然。或者说,这是种领地意识,自己的地盘半点不容许外人染指。
就算沈舟然再怎么顽劣不堪,可他只要一天没改性,就一天是沈家人,关起门来怎么教育那都是他们沈家的事,轮不到外人置喙。
到了医生办公室,主治医生就在里面。
他让沈骆洲先坐,跟他简短说了下沈舟然的情况,又说:“患者身体较弱,恢复比别人慢,要多静养。心态对身体的恢复能起到促进作用,建议您多多注意他的身心健康,接触些美好事物。”
沈骆洲听明白了:“你是怕他再割腕?”
医生说:“不排除有这种可能。病人刚醒,这段时间情绪波动会很大,建议您作为兄长多加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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