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霜的确是需要一个发泄途径。
只是,她的身边缺少这样能挑起她怒火的人。
亲朋好友都当她的心是需要爱护的易碎品,连提都不敢提,比起当时梁潜出事时更要小心慎重,生怕戳中了她的痛点。然而事实上,她从来都不是脆弱的人,别人回避,她也不愿意让他们担心,于是就造成了目前的这种状况。
也只有孟怀谦敢这样做。
池霜睡了十二个小时才醒来,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舒服。
作为一个演员,她必须要入戏,刚开始从事这个职业时,她险些负荷不来现实与故事的交错,每一次从角色中抽离出来都是一场折磨。她会忘记自己的本名,别人喊她时,她会恍惚,继而隐秘的痛意在心底弥漫开来。
她的职业生涯中,自然也有幸参与过质量绝佳的影视作品。
作品越优秀,便越让演员沉浸、沉迷。
而此刻,这个阳光倾洒在地板上的早晨,她的戏份彻底杀青。
池霜掀开被子起床,光脚来到阳台,微风拂面,阳光在她的指尖跳跃,她终于露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
刘姨早早地过来,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池霜脚步轻盈地过来,拉开椅子,深吸一口气,“好香啊!”
刘姨笑道:“鲫鱼汤面,你妈说你爱吃这个,正好我早上经过菜市场看到有人卖,新鲜着呢!”
“我肯定全部吃完。”池霜拿起勺子,先喝了一口汤,果然鲜甜。
刘姨去了厨房收拾残局,顺便给她切好水果装进保鲜盒里让她带去餐厅。
这一出来,见池霜将一碗鲫鱼汤面全部吃完,顿时欣慰不已,脸上也堆满了笑意,“好吃的话明天再给你做?”
池霜连忙摆摆手,“不不不,一个星期就吃一次吧,明天我还是喝牛奶吃贝果好了。”
刘姨笑着应了下来。
这人啊,只要能敞开了肚皮吃东西,那就是好了。
池霜来了餐厅后,像往常一样开电脑上班,想起孟怀谦手背上的伤,也没扭捏,给他发了一条消息:【手还好吗?】
孟怀谦秒回:【刚换了药,没什么事。】
孟怀谦:【你在餐厅还是家里?】
池霜也不愿意跟他闲聊,回了一句“上班”后就摒除杂念,一头扎进了工作中。孟怀谦是什么心思,她不关心也不好奇,是她的过失她都会承认,之后她会给他转一笔医药费损失费,不管他需不需要,这就是她的处理方式。
除了这个,也没别的了。
然而孟怀谦又一次表现出了他的百折不挠。
池霜已经习惯,没再像从前那样驱赶他——她曾经听过这样一句话,对于很多人来说,施比受更让他们满足。
孟怀谦可能天生就喜欢扮演这样的角色。
等他什么时候觉得没意思了,自然也会悄无声息地离开,就像两年前的那个晚上。
所以,在孟怀谦又一次问她有没有他能帮得上忙的时候,她总算转脸正眼看他,微笑着说:“有倒是有,不过只怕你会觉得不太方便。”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你多派几个人去一趟星语半岛,”池霜的脸上又恢复了神采,然而眼神中,多了锋利与决绝,“那里有不少我的东西,我想一件都不留,全都拿出来。地毯上一根头发丝都不要漏掉。”
她不要她的东西再留在那个屋子里。
孟怀谦静默片刻,“好。”
他态度不一定持久,但办事效率一向都很高,很快地,他找了口碑最好的家政公司过来清理她的东西。
地毯、边角缝,通通都没放过。
完美地达到了池霜的要求,这个屋子里连她的头发都没有了。
货车里,全都是她的东西,孟怀谦站在星语半岛门口,拨通了她的号码,他问:“是送到你那里去吗?”
池霜嗤笑:“谁还要那些东西。全都扔了。”
孟怀谦手里还拿着一幅画,他迟疑着问:“还有一幅画?”
“哦——”池霜似是想了起来,拉长音调,“那幅画你就给我带来吧。我在餐厅。”
孟怀谦低头,看了一眼画中人。
连他都觉得陌生。
“好。”她说什么,他都答应。
池霜却没有亲自处理这幅画,而是交给了隔壁餐厅的一位阿姨,阿姨总是会遛狗。
孟怀谦眼睁睁地看着那位阿姨心领神会、将那张画包住了小柯基拉的粪便,一起扔进了垃圾桶里。
池霜一开始还能忍住,大概是他茫然的神情作为佐料太下饭,她边往餐厅里走边笑出声来。怎样呢,她知道自己很幼稚,她偏偏就要幼稚一回。
孟怀谦听着她的笑声,无可奈何地露出了“舍命陪君子”的神情。
只要她开心就好。
她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蹙眉问:“确定我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我跟你讲过的呀,地毯上的头发,我用过的碗筷,我喝水的杯子,哪怕是我没用完的抽纸,通通都不准留。”
孟怀谦颔首:“我确定。”
“那就好。”池霜终于心满意足,“谢了。”
“应该的。”
孟怀谦有那么一瞬间,看到了两年前的池霜。
这不是错觉,他知道,这个世界上谁都会变,唯有她不会变。
-
婚礼的事情,给梁潜带来的影响更大。
池霜已经退圈两年多,她开的这家餐厅也早早地打响了口碑,食客可不会在意老板的私生活。许舒宁早就已经辞职在家,只要她愿意,她可以不接触任何外人,梁潜就不一样了,只要他对事业还有野心,他就得不停地交际与应酬——到最后,真正被这件事缠身的人反而是他。
没有人会当着他的面提起这件事。
但也不排除酒过三巡后,一些话语也就不经意地冒了出来。
有人调侃:“梁总最近怎么都不带女伴?”
梁潜神色淡淡地回:“怎么没带。”
“那不是你的秘书吗?”那人笑(),“我们说的女伴是你家属。”
其实众人的第一反应还是池霜。
池霜陪梁潜应酬的次数也不多○()○[()]『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她全看心情,心情好,梁潜多求几句她也就应了,心情不好,他也不敢招惹她。不过即便次数不多,也足够令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梁潜不搭这话茬,喝了口酒。
这在社交场合,就是不想谈这个话题的意思。
几人交换眼神,也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说他不在意现在这位,他又能做出在婚礼现场悔婚这种混账事来,说他在意吧,到现在也没见他带着来参加宴会——京市圈子就是这样,可不管金屋藏娇这一出,真要当成正经女朋友看待,是绝对不会藏着掖着的。
梁潜带着醉意回了家,家中却一片漆黑,没有一盏为他点着的灯。
他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着。
没多久后,许舒宁提着包回来,见他在家还很诧异:“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她知道他应酬多,不到晚上十点不回来。
她想着自己也没什么事,干脆在附近的咖啡店找了个工作,按时薪来结算,虽然也赚不了多少钱,但她过得充实了一些。
“去哪了?”梁潜问。
她都不用走得太近,便嗅到了酒气,混杂着烟味,有些难闻。
“没去哪。”他一定不会喜欢她这份工作,她也没打算长时间做,只是一个过渡,他现在都这样疲惫,她不愿意因为这样的小事惹他不高兴,只好下意识地隐瞒,“出去溜达散散步。”
梁潜懒怠地睁开眼睛,看向她,低声说道:“我就想回来的时候你在家里等我。上班的时候送我出门,下班的时候迎我。”
许舒宁走了过去,伸手,轻轻地为他按摩头部,她笑道:“可我也不能一整天都呆在家里呀。”
“为什么不能?”他问。
像是执着要一个答案的孩子,许舒宁这样想,唇角上扬,轻声说:“那不得闷死?而且你也很忙呀,每天早出晚归,我一个人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做。”
话到此处,她也就顺口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所以,我想找一份清闲一点的工作,怎么样?”
梁潜僵住。
他挥开了她的手,侧身而立,“为什么要出去工作?”他喝了酒,本就情绪不稳,他在她面前向来都习惯了坦露最真实的一面,不用去讨好,不用去迎合,更不用迁就,此刻脾气上来,他从口袋里掏出皮夹,抽出一张卡递给她,“你想买什么用什么,直接刷这张卡就好。我说过的,你不用出去工作,只要在家里等着我就好。”
许舒宁愣了好一会儿,她慌忙后退,“我不要这个……”
她又不是为了他的钱才跟他在一起啊。
“你听我说,”她轻言细语地说,“我说了,只会找清闲的工作
() ,保证每天都会在你回来之前下班。”
梁潜却听不进去,他沉声说道:“你出去上班能赚多少钱?”
许舒宁脾气软和,仍然好声好气地跟他商量,可梁潜压根就不耐烦听这些话。原本平和的交谈,逐渐地也都有了自己的情绪,许舒宁原本心里就藏着事,为什么一定要出去工作呢?她不想被人看作是依附他生存的菟丝花,她不想被人看轻啊。
“可是池小姐也有自己的工作啊!”
她脱口而出。
池霜其实是他们之间的一个禁忌话题。
他们几乎不提起她,许舒宁也一直在刻意地回避,可这次……
客厅里一片死寂。
许舒宁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慌忙地道歉。梁潜却冷冷地看着她,他眼睛里都是红血丝,此刻无比骇人,比任何时候都要危险,仿佛是谁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他什么话都没说,似是疲倦不已,抬脚要上楼。
许舒宁越发愧疚。谁都可以跟他提池霜,她怎么可以提,她明明知道他是最为难的那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她自责不已,追了上去,在台阶上叫住了他,哽咽着说道:“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不去了,不去了。”
梁潜没有回头,只是沙哑地说:“你是你,她是她,你们不一样。”
许舒宁处于自责中,也没仔细品味这句话。
很久很久以后,她才恍然明白过来。
梁潜想说的其实是“你也配跟她相提并论”。
-
程越是直性子。他无法接受被在意的朋友当猴耍,当初多为梁潜跟爱的人步入婚姻高兴,那么现在就有多愤怒。他甚至都在想,可能他们都是梁潜这个卑鄙的计划中的一环,所以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提前察觉到。
谁都不喜欢被算计,像他们这样的天之骄子更厌恶欺骗。
容坤纯粹是被家里人敲打了一番。
最近,容家也在接触别的家族,正好有跟容坤年龄、经历都相配的一位集团千金,两家也在筹备来年合作,双方父母动了心思,便以公事为由,让这两人开始接触。如果合拍,那自然最好,如果性格不合,那一切也都随缘。
容坤跟梁潜交情匪浅,这都是众所周知的事。
容父容母自然也担心梁潜的这桩闹剧会影响到儿子在婚姻嫁娶这方面的风评,于是都出面提醒了他,除公事以外,近日尽量减少跟梁潜的来往,以免被有心人做文章,搅黄了可能还不错的良缘。
孟怀谦更不用说,那天在包间的拳头,已然代表着他跟梁潜的友情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等梁潜察觉到的时候,他跟三位好友已经快两个月没聚了。
容坤来了池中小苑,池霜最近爱上了在露台煮茶吹风,他也凑了过来,享受了一杯她泡的茶,品了一口后,苦恼地叹气:“宝刀老了啊,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异性相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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