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婉清有些意外,没关门,江枫晚怎么死的?
李归玉盯着她,目光淬了毒一般的冷:“崔清平等了他了,可就在入城前一点点,就片刻的路程,洛曲舒放了箭。”
洛婉清呆住,她不可置信看着李归玉:“你确定?”
“我确定。”
李归玉盯着她:“我确定是他,我亲眼看着他一箭贯穿我师父的胸口,就在城门前。”
洛婉清说不出话,李归玉笑起来:“崔清平愿意等他,大夏在等他,城门就开着,就在他面前,咫尺之遥他就可以活下来,可你爹杀了他!”
“他做错什么了?我做错了什么?!”李归玉站起身来,他走到洛婉清面前,半蹲下身,“那么点时间,难道就足够让北戎发动进攻了?他有什么错?为什么他要死?”
“他们不肯救我,所有人都想放弃我,他只救了我,他有什么错?!”
“我呢?!我为国为质,我没做过任何坏事,我又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凭什么李尚成为太子,我却连活下来的资格都没有,只是他的垫脚石?!”
洛婉清听着,脑海中却是闪过风雨阁中江枫晚和她爹的关系,她思索着,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缓声道:“或许他们有什么关系……”
“我师父一代剑圣能和你爹有什么关系?!”李归玉大喝打断,“你别想给你爹找借口,他是凶手,是罪人,你洛家背着我师父的血债,你们一辈子还不清!”
洛婉清没说话,她在他的责骂中,反而冷静下来,她想了想,只道:“然后呢?”
“然后?”李归玉笑起来,“然后我就想杀了他。他在临虎关时我就打算杀他,但我身上重伤,等我伤势好些,就发现他已经跑了。”
李归玉冷笑了一声,扭过头去:“后来临虎关城破,我也跟着逃亡,我逃回了东都,遇到了杀手,就遇见了你。”
“所以,”洛婉清思索着,“其实你从来没有失忆过。那时候你是怕我爹不救你,假装失忆,是吗?”
李归玉没说话,当作默认。
洛婉清回忆着他们初见,当她奔向他时,他肌肉一紧就要抬手。
过往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如今她习武,却是明白了那个动作。
“从一开始,你就想杀我。”
洛婉清想明白,不由得苦笑:“你喜欢听《越王剑》,因为你在仇人手下忍辱负重。你最初郁郁寡欢,也是因为你每日见到的都是你的仇人。”
“那么,”洛婉清哑声道,“你联系郑壁月的时候,是因为时机成熟了?”
“是。”李归玉如实回答,“王郑两家有间隙,我也羽翼丰满,还从你爹嘴里得到了我想要的消息。”
他想要的消息,应当就是证据只有洛曲舒一人知道的消息。
洛婉清心中了然,却假作未知,继续询问:“我爹怎么死的?”
“自戕。”
“我问为什么?”
“用他的命,换你们的。”
“你要杀他直接杀就好了。”洛婉清抬眼,盯着他,“为何还要逼他自戕?”
“我没想让他当时死,但有些东西他不肯说,”李归玉语气疲惫,“那件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活着你们必受重刑,他又不肯招,除了自己死没有其他出路。”
那件事,自然是在他手中的证据。
“你这与逼他死有何区别?!”
“的确没有,”李归玉抬眼,冷声道,“我就是想他死又如何?”
两人没有说话,洛婉清盯着他,心中戾气横生。
她压着杀了面前人的冲动,只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爹手中有你想要的东西?”
听到这话,李归玉动作一顿,冷声道:“你知道什么?”
“临虎关怎么破城?城破前发生了什么?”
洛婉清盯着他的神色,不放过一点。
她熟悉他,他任何异常她都能看出来,他也熟悉她。
但如今她不是过去,她努力不让自己有任何情绪刘流露出来让对方察觉, 观察着李归玉的神色, 只问:“崔清平将东西送往江南时,你看见了?”
李归玉死死盯着她:“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闻言,洛婉清便知道答案:“所以他是在临虎关送的东西,你知道那是什么?”
“别找死了。”
李归玉转过头去,洛婉清继续:“东西在你手里,你为何不用来威胁皇后,还要想杀太子?”
“你在为谁问话?”
李归玉意识到她在做什么,敏锐抬头。
他不可置信盯着她,克制着压不住的愤怒:“你在为谢恒审我?!”
洛婉清没出声,她看着李归玉眼睛,却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以前一直看不明白他,但如今看着她的眼睛,她却发现,原来他的喜怒哀乐,其实没有藏得那么深。
只是她过去读不懂。
她得了答案,垂下眼眸,轻声道:“我知道了。”
说着,她便起身,平静道:“告辞。”
然而她一转身,李归玉便一把拉住她。
洛婉清抬眼看他,李归玉不敢看她,只道:“别走。”
“放开。”
洛婉清冰冷出声。
李归玉低头看着地面:“留下。”
洛婉清抬眼看他,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我以前总想杀你,想让你们洛家血债血偿,但我做不到。你死的日子我更痛苦。我曾经想把你当柳惜娘,想当过去的一切不存在,但我现在想明白了。”李归玉握紧她的手臂,转眸看她,“因为过去,才有你我,我接受过去。你爹杀了我师父,我杀你爹,我们两清了。你爹欠的你来还,我欠的我来还,我们纠缠一辈子。”
他笑起来,一贯温和书生气的眼里带了几分癫狂:“好不好?”
洛婉清注视着她,没有出声。过往听他说这些话,只觉他恶心纠缠,然而如今她听着,她好似头一次听明白他的挣扎。
她想起梦里那十年,她刚到岭南,意识到他骗了她时,她好似也有过那么一段时光。
恨那个人,又爱那个人。
放不下,逃不开,想起来这份感情,又觉作呕。
她不记得这样的情绪持续了多久,只记得那种恶心自己,恶心到面对过去要不断否认,找出无数理由去合理自己行为的感觉。
她看着李归玉,平静开口:“你爱我?”
李归玉僵住,洛婉清转过头,轻声开口:“放手吧,选了的路别回头,杀了我,或者我杀了你,都是解脱。”
说着,她轻轻拂开李归玉的手,提步离开。
李归玉捏起拳头,哑声开口:“杀了你,算我的解脱吗?”
“至少可以证明你不爱我。”
“若我说爱呢?!”
“那就想想你师父。”洛婉清回头看他,“别拿什么赎罪当借口,就算我爹杀了你师父,那也是他的罪不我的,你想留下我,就只是你想留。”
李归玉嘴唇轻颤,洛婉清语气微缓,每个字都说得格外认真:“你想一次我,就想一次你师父死前的样子。如果你真的在意你师父,如果你真的爱我,”洛婉清笑起来,“久了你就会恨了。”
就像她一样。
在岭南那些年,在对自我的痛恨与责骂中慢慢忘却这份感情,最后变成转世也要索命的恨意。
只是过程那么痛,那么难。
李归玉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得笑起来。
“小姐,”他沙哑开口,“你真狠心。”
洛婉清没有说话,她从走廊上取伞撑开,见李归玉站在原地,她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他:“你受伤了?”
李归玉一顿,随后低头:“一点小伤。”
“崔恒动的手?”
“平手。”李归玉冷下脸来,僵着声,“没分胜负。”
洛婉清迟疑片刻,点了点头,撑伞走出庭院。
等她回了马车,就见崔恒撑着额头,坐在小桌旁边浅眠。
她直接伸出手去,崔恒反应极快,一把抓住她的手,洛婉清手腕一翻试图去诊脉,崔恒却似是知道她要做什么,腕上一绕就躲开去。两人你来我往推攮许久,洛婉清来了气性,直接开口:“你是不是被李归玉打残了?”
“他胡说什么?”
崔恒立刻睁眼,说话间,洛婉清就压到他脉搏上。
一诊脉,洛婉清就知道了深浅,她抬起眼眸,认真询问:“被打了为什么不说?”
崔恒一愣,错愕出声:“谁说我被打了?!”
洛婉清一顿,随后只问:“伤势让魏大夫看过了吗?”
“看过了。”
崔恒一口气不上不下,洛婉清点头,似是在想什么。
崔恒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解释:“我没被打。”
“嗯。”
“是平手。”
“知道了。”
这态度让崔恒有些不知道怎么解释下去,两人沉默了片刻,崔恒不由得道:“我真的没被打。”
洛婉清抬眼,温和道:“我知道,我只是在担心你。”
崔恒动作停住,洛婉清平静道:“我不管你过去怎样,如今你受伤,当同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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