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昭勒马。
丁知州立刻上前道:“容太傅,知州府已经准备好热水、饭食,请入内休整一二。”
他看了眼容昭,当即一惊,忙收回视线。
这不是丁知州第一次见容昭,之前容昭到郑州开银行时,他便见过,那时候只觉得容昭如同报纸所言一模一样。
——容貌昳丽,眉心一点红痣,有谪仙人之姿。
这才过去多久?
容昭已经从当初的三品户部侍郎,变成如今的从一品太傅,深得皇上信重。
而且,今日她与往常完全不同。
她骑在马上,穿着女子的骑装,手握长鞭,虽风尘仆仆,却目光犀利,威严甚重,让人不敢直视。
上次他还能客气寒暄,这一次只有对上的恭敬与小心。
因为长途跋涉,容昭声音沙哑:“不用了,我入明州之后再休整,丁知州将郑州关卡全部打开,程行长,支取十万两白银赈灾,协助丁知州收拢灾民,明、郑交界处设置一个收拢点位,再入明州境内,于乌山县往郑州方向,设置数个收拢点。”
她转身,点了点身后一行人,“他们会协助你们。”
十几个人立刻下马。
程行长是容昭选出来的,从这个朝代来说,容昭对他有知遇之恩,再加上身处银行,就没有一人不崇拜容昭。
程行长当即道:“是!”
丁知州却是愣了愣,这才倒吸一口冷气,上前一步:“容太傅!明州境内可是有瘟疫,若是瘟疫扩散——”
容昭打断他:“此事我已经吩咐了他们,他们知晓如何做。你们再带上大夫,有人生病立刻治疗,而入明州境内后,一旦发现泡过水的尸体,立刻掩埋。”
瘟疫之事未必是真,但做好准备不假。
暴雨过后又尸横遍野,便是真爆发瘟疫也很有可能。
丁知州一愣,有些茫然:“容太傅要去哪儿?”
容昭:“涂县。”
涂县!
她竟然要去涂县!
丁知州再次倒吸一口冷气,又道:“可是……”
容昭打断他,这一次目光犀利了许多:“皇上命我统领明、郑两州,一切事务且有我安排,若是不从,杀之。”
她声音淡淡:“丁知州可是要看看圣旨?”
丁知州立刻安静下来,恭敬行礼:“不,不必,下官遵命……”
容昭神情稍稍放松,安抚道:“丁知州只管照做,一切后果,我来承担,现在当务之急是治灾,瘟疫且不谈,水患必须要管。”
她先打一棍子又给个甜枣,丁知州已经十分乖顺。
况且,容昭说她来承担,丁知州也就不担心了,当即道:“容太傅放心,下官一定按照吩咐行事,大夫已经备好,太傅可直接带走。”
容昭点点头,又道:“管辖郑州兵权是谁?再派五千精兵给我。”
丁知州头皮一阵发麻。
五千精兵!这可是郑州督军手上大半的兵力!
容昭入明州到底要作甚?!
丁知州此时一个字都不敢多问,反而越发恭敬,忙道:“下官这就让人去请詹将军!”
两个时辰后。
容昭带着五千精兵离开,片刻都没耽误。
詹将军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询问道:“丁大人,容太傅这是……”
丁知州忙摇头。
一州之内,处理政务的和管兵权的,关系一般都不大好。
不过,丁知州和詹将军关系还可以。
此时他便压低声音提醒一句:“我们莫要插手,想来与朝廷斗争、储君之位有关,这不是我们能掺和的。”
詹将军叹口气:“谨王还在明州,容太傅带五千精兵进去,就是不知支持的是哪位?”
丁知州摇头:“不知,不过,容太傅这般着急去明州,想来……应该不是支持京中那位……”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转身,各自做事去了。
这种涉及到夺嫡,他们还没资格参与。
大抵只有容昭这样的身份,才有资格掺和、左右此事。
容昭走了,但给他们留下许多命令,两人接下来还有得忙。
明州。
六天了,他们被困在这里六天。
赵瑜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抓着脑袋:“真是反了天,这些人简直是不要命,竟然敢编造瘟疫,想将我们困死在这里!”
张长行也急得眼睛都红了,声音沙哑:“之前是编造,现在已经不是了……”
他咬牙切齿:“这群胆大包天的东西,鹿、王!”
最后两个字,简直带着杀气。
赵瑜也恨得不轻。
在他们出京之后,裴怀悲就告诉他们,此去危险,有人肯定会害他的命,让他回不去,还提醒两人稍稍远些,最好不要一道行事。
但两人都是永明帝安排给裴怀悲的助手,自然不可能真的贪生怕死避开。
相反,两人始终跟着裴怀悲。
入了明州之后,谨王立刻开始赈灾,明州水患严重,每一日都是无数条性命,裴怀悲是真的担心百姓,所以立刻投入其中。
两人跟着他一道赈灾,感触颇深,对他也心悦诚服。
六日前,明州督军韩将军匆匆而来,告诉他们涂山似有人感染瘟疫,让谨王拿主意。
裴怀悲当即赶往涂县。
他将两人留在留安郡,带着自己的人与韩将军去了涂县。
张长行和赵瑜两人商量过后,还是偷偷跟上,一起入了涂县。
到了涂县后,裴怀悲让人给染病的人检查,结果发现并非真正的瘟疫,而是喝了不干净的水,生了病。
而此时,韩将军带兵围了涂县出口,并宣称里面有瘟疫,不许出去。
在前朝,发现瘟疫都会封城,免得瘟疫蔓延,至于被封在里面的人,不管染没染病,都难逃一死。
这个策略不算有问题。
问题是里面没有瘟疫,只有谨王!
这简直是阴毒。
韩将军显然是鹿王的人,要杀裴怀悲。
但谨王带来的人都是高手,硬碰硬可能会让谨王逃掉。
而且,涂县不算小,就算被淹了大半,他们也不知道谨王会怎么躲藏,干脆将涂县一锅端。
将他们封在涂县之后,如今明州最大的官韩将军也不管治水,反而将打捞的尸体都扔在涂县上游,让水将尸体带入涂县。
涂县本就靠近黄河决堤处,地势又低,多数地方都被淹了,源源不断泡过水的尸体流入涂县,让整个涂县水都臭了。
以至于他们根本没办法从淹没大半涂县的水中离开,唯一的出路又被人封了,韩昌亲自带人守着。
好狠的手段。
裴怀悲立刻让人将尸体收拢,焚烧,可情况越来越糟糕,水位上涨,涂县他们能待着的范围也越来越小。
继续淹下去,可能就要被韩昌瓮中捉鳖了。
三天前,涂县开始不断有人高热。
大夫说,是时疫。
原本没有的瘟疫,竟然真的产生了!
赵瑜:“可是消息传不出去,已经六天,若是一直没人来,恐怕我们真的危险了。”
顿了顿,他的声音沙哑:“我们也就罢了,谨王若是出事……”
在如今的赵瑜看来,谨王才是最适合做皇帝的人。
可若是谨王被困死在这里,让一个心狠手辣的鹿王做了皇帝,或者是让本事不足的安王做了皇帝,都是大雁朝的悲哀。
张长行沉着一张脸,手握紧成拳:“如今明州暴雨,消息传递不快,而且,知州已经死了,韩昌只手遮天,现在只能期待谨王殿下之前送出去的折子能顺利递到皇上手上,皇上能派钦差过来。”
赵瑜心情沉重:“皇上派遣的人未必不是鹿王的人,就算不是鹿王的人,如今鹿王势大,未必就敢得罪鹿王……”
两人想到这里,都变得心情沉重起来。
正在这时,裴怀悲向他们走来,神情凝重。
两人立刻见礼:“殿下。”
裴怀悲抬了抬手,因为熬夜,他的面色有些苍白,但双目依旧有神,他道:“今日发病之人越发多, 大夫都倒了三个, 药材已经撑不住,你们两个必须出去。”
“殿下!”两人急了。
谨王都还在里面,他们怎么走?
而且,他们也未必能走掉啊。
裴怀悲深吸一口气:“你们能走掉,一个是张家二公子,一个是赵公子,只要摆出名号,说弃了我,他们一定会放你们。”
张长行猛地摇头:“不行,我们不能走,我们若是走了,殿下怎么办?”
裴怀悲笑了笑,“你们出去才能送信。”
赵瑜抿唇道:“殿下莫要诓我,他们会放我们,但肯定怕我们送信,一定会扣下我们,等殿下……等殿下遇害,才会真正放过我们。”
而那个时候,裴怀悲都死了!
裴怀悲:“你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离开还有可能送出去消息,听令!”
他严肃了起来。
两人却还是摇头,坚决不愿留下裴怀悲,独自脱身。
裴怀悲生了气:“你们——”
声音戛然而止,他突然倒下,面色潮红。
“殿下!”两人一急。
张长行喊道:“大夫!”
其实都不用大夫诊断,谨王这是时疫。
“殿下染了病。”果然,大夫神情凝重,“带来的药已经没有了……”
张长行突然咬牙,转身就往山下走:“赵瑜,你看着殿下,我必须要想办法出去,给殿下弄来药和大夫!”
赵瑜着急往前追了两步:“张二!”
张长行却头也不回,脚步匆匆。
赵瑜回头看了眼,只得咬牙吩咐:“你们看好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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