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瑜看了阮洛一眼,手指都变得沉重了。他抠出几个字:“但他的确比在家里放松,甚至笑了几次。”
宋祈那边删删减减正在输入了好一会儿:“老板,方法得当的悉心陪伴,的确能短暂减轻患者的抑郁情绪,甚至暂时有效地避免患者发病。但人的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你能给到阮洛几个小时呢?黑暗的情绪是无时无刻的,短暂的照明无法将人彻底拉出泥沼。除非你能二十四小时,拽住他的手。”
傅瑜没有再回复宋祈。
他带着阮洛玩了十分之一的景点,天就已经黑了。山野之间的夜色比城市里深得多,也静得多。
紫袍道长亲自把人安排在道观的别院里。没多做打扰就告辞了。
这座别院是道观专门接到政府官员、各界名流时才开放的。
九重深门的大院,此时只有傅瑜和阮洛两人。
安静极了。只有风声和虫鸣。
浓墨般的夜色很难刺破,院里树梢上挂着的高亮灯笼,也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入眼就是高天上苍茫墨蓝天宇,以及悬崖边染了色一样的滚滚黑云。
傅瑜担心阮洛会怕,选了一个内置双人卧室的休息套间。套间里有一个主卧和一个次卧,不隔墙,只隔着三层厚薄不一的纱帘。
最里边空间较大,是主卧,三面环墙,一面垂着纱帘。纱帘的外边就是空间较小的侧卧了。侧卧往外就是大门。
很明显,这间房要放在古代,主卧肯定是公子小姐们的。侧卧就是侍卫或丫鬟。
傅瑜却把阮洛安排在里间主卧,自己去侧卧睡了。
到了夜里的时候,傅瑜听见阮洛在床上小心翼翼翻身的声音,轻声问他:“睡不着么?”
谁知道不问还好,一问阮洛那边立即没有动静了。片刻后,阮洛才小声道:“是不是吵到你了。”
傅瑜心软得厉害,放低声音:“想翻就翻,我不嫌吵。阮洛,是睡不着么?”
“嗯。”
“在想什么?”
“想白天的事。”
“白天的事,有什么在困扰你么?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跟我说。”
“……没有。”
傅瑜沉默了片刻:“阮洛,喜欢山羊还是喜欢绵羊。”
阮洛明明有些困了,却硬撑着,胡思乱想不睡觉,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闷闷的:“都喜欢。但是绵羊听上去软一点,更适合抱抱。”
傅瑜轻声失笑:“我给你数绵羊。”
这次傅瑜只数到三十三只,阮洛那边就彻底安静了下来。就在傅瑜以为阮洛睡着了,不再数下去的时候,听到阮洛含含糊糊地说起了话。
也不知道是梦着还是醒着。
傅瑜屏气凝神仔细倾听,确认阮洛是在呓语,声音软绵绵地。
在山上玩了一下午,即便他照顾得再好,阮洛也还是实打实地吹了半天山风,傅瑜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吹坏了。
傅瑜轻手轻脚下床,默不作声地走到阮洛身边坐下,他伸出手,谨慎地在阮洛光洁的额头上贴了贴。
判断温度正常才放了手。
就在要起身离去的时候,手指被阮洛迷迷糊糊地抓住了。阮洛的手指在此时几乎是没有力气的,像是一只伸着爪子却茫然无所依附的幼猫,追逐着唯一可以避风的方向汲取一点可怜的温度。
傅瑜任由他抓着,俯下身轻声哄他:“你不是一个人,我在陪你。睡吧。”
阮洛嘴唇又翕动了一下,他在小声地低喃着两个简单的音节,一直地、反复地低喃着。
这次傅瑜听清了。阮洛在无意识地唤着一个名字,不是爷爷。
他在念:“……傅瑜。”
声音委屈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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